直到太康七年的那一场政变,她的父亲也深受其害……
如若吴高侯的死都可以轻易变动提前,那随之而来的朝堂乱势是不是也会提前?政变焉知就不是转眼间的事?
拉拢郑皇后尚且是为保全自己,若要了解前朝动态,参与其中,避免父亲被小人陷害,就只能提前抓牢刘郢了。
沉思间,回廊边传来阵阵轻风,将成片的竹帘卷起。郑皇后在帐中翻了个身,已是睡熟。听叔衣说,她昨夜担心了一整宿没阖眼,今早传来噩耗又哭了大半日,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估计怎么也要躺到天黑了。
她默然起身,与寝殿门口的小黄门低语几句,又整理了一番衣袍,径直出了兰房殿……
含丙殿前站着的是刘郢身边的中人尽善,身后跟了几个小黄门在聊天,墙角甚至还蹲着几个抽陀螺的。刘郢对下人向来宽松,太子宫里的氛围便是与兰房殿格外不同的。尽善率先认出了她,屁颠屁颠地凑过来行礼,“储妃。”
其余几个陌生一些的小黄门也立即跟了过来,表面跟着行礼,实则暗暗观察这未来女主人长相如何?毕竟太子多用功读书,再有些兴趣的就只是骑射、蹴鞠那些少年郎的活动了,还从未带过美人儿入宫。北宫这一方土地目之所及的女人,也都是那几个早就看腻了的宫女——甚至老媪,如今好不容易过来一个新鲜的,几个能不好奇?
直到人进了殿内,还有几个胆大的在底下交头接耳。
“白白净净的,像头小猫。”
“殿下是喜欢这种吗?”
……
申容这回主动来太子宫,找的借口便是与刘郢说明郑皇后的动态,“娘娘午时用了饭,喝了几口热水,现已经安心睡下了。”
汇报一番才好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安心。
刘郢一手搭在膝盖上,很给面子地配合了申容——将这个好儿子做到底,遂现出一副也放了心的神情来。
这样的对话自是简短,就是要再说几句,无非也是交代之后要好生照顾皇后之类的话。申容屈膝应过,便准备拜别。
身子还未完全起来,又听身前的人似随意地说了句,“后日我会到天禄阁。”
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要是听不懂,申容这趟就可谓是白来了。她莞尔一笑,轻言细语地问,“殿下喜甜口,还是咸口?”
“都成。”
话结束得刚好,逢着太子侍读苏泓正侯在门外。刘郢就冲着申容一招手,她便再次行礼,安静地告了退。
这两日申容一直是侍奉了郑皇后入睡,自己才回偏宫去歇下的。今日等郑皇后睡下,她便没往自己的偏宫过去了。
灶屋奴仆受了叔衣先前的吩咐,特地给申容留了灯,里头还有两个小婢,等候她的差遣。
“你们也去歇息吧。”她入内招了招手。
难得天家有贵人这样通情达理,两个垂髫小鬟受宠若惊地对望了一眼,却还不敢退下。直等她再柔声重复了一遍,才躬身退出去。
秋日夜里的风也轻缓,内院的花圃中还留有一些不知寒的虫儿,叫得甚是欢快。她就想,这皇宫里真正不忧愁的,估计也就是这些春生冬亡的小虫了。
也好,纵然短短一生,但也无忧无虑。
窗缝中的光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发了青,忙活了近一夜,她手中的肉片才算是全部捶打好,等天再亮些,放外头暴晒整整一日,后日也就可以送去天禄阁了。
彼时的心情说不上是喜是忧,不过更多感慨,从前家境贫寒,父母外出时,往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自小就担起了灶房掌厨的重任,厨艺自不在话下。上一世爱慕刘郢,为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也不惜在这些食水上下功夫。往往安静吃饭的时候,刘郢才能贴心地与她聊上几句话,问最近做了什么、看了什么新鲜东西。也就只有这一刻,夫妻间的和睦才仿佛透着几分真实,不再是全然为了做给帝后看的了。
她不禁仰头深吸了口气,渐渐在脑海中生出一个疑问。
刘郢对她,当真是从始至终都未曾爱过吗……
这疑问随着之后的忙碌又终究烟消云散,再去追究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就是面对一只养了十来年的猫儿狗儿,也是下不了狠心赐死的。
爱与不爱,还不够明显?
阿容姐的福气真好
特制的脩脯中多添了姜、桂叶和许多的盐巴,等到后日送往天禄阁时,果然就呛到了喜食清淡的太子。
申容稍显慌错,配合着尽善给刘郢添水,又在尽善几计不明显的责备目光下,怯怯地低下了头。似乎全然不知太子吃不得重口的东西。
刘郢扯着领子顺了好一会的气,才算是得以缓过来。但也没有他底下宫奴那样生气。只是质问的语气还在,面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你这是想呛死寡人?”
她不禁抬起了头,脸上的怯弱还在,“妾如何能知道殿下这样吃不得辣?那日您说都成……”
说到一半顿住,又低着头放低了一些语调,似乎还藏了些委屈,“这肉干是妾平时最喜欢吃的。”
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献上,即代表了其中的看重,这不过人之常情,也是想待对方好的最原始直接的方式罢了。
她欲言又止,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唯有不解、无辜与不知所措,要不是端坐的姿势不变,活脱脱就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小幼猫。
少女不经意间露出的楚楚可怜,最是打动人心。
太子一愣,忽然回想到那日撞见她偷食脩脯,就更加坐实了她是喜欢这咸辣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