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风声阵阵,细雨飘摇,细雨洒下浅淡的白光,如雾霭,缓慢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一滴眼泪从萧灏的眼中落下,滴在休休的发丝间。
“没人知道我的心事,我只有找你。”
休休不禁一窒,心绪如泼天的巨浪滚滚而来。
那个陷入困境的男子,他的心事找谁诉?
她睖睁着,半晌离开萧灏的怀抱,无声地叹道:“他身边应该还有人吧?秋月呢?”
“秋月被调配去浣衣局。其余行宫里的宫女内侍,都被分到各个宫里,换了主子。如果说还有人,那只有蒋琛等几个贴身侍卫了,他们都是从小跟三哥一起长大的。”
休休松了口气,道:“三殿下举步维艰,有人在身边同甘共苦总是好的。尽管三殿下走了,可属于他的东西不能随便被人拿走,请四殿下妥善保管。”
萧灏点点头:“我知道。行宫被封,我会请求父皇将里面属于三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保存着。还有,我亲自去一趟皇宫里他以前住过的殿内,免得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搞破坏。皇后一直看不惯三哥,觊觎储君之位已久,三哥被贬,大哥机会就大了。”
“你不要吗?”休休不由得问道。
“我跟你说过,我不要。”萧灏坚决地摇头。
休休不禁微笑了,她喜欢萧灏与世无争的模样。和他在一起,她很轻松,什么都可放下。
而这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能放下吗?
叁
暮春那场连绵的细雨,竟整整下了三天。
休休坐起身,打开琐窗,眼前的繁树在雨中如烟似雾,迷离悠远。
半夜梦魇肆虐的时候,她竟梦见萧岿被北周兵抓住,吊在大树上一顿暴打,鲜血淋漓。他倔强地抬起眼,眸中映着一丝极冷的寒光,又倏然垂下了头。休休惊恐万分,虚弱地张开嘴唇低喊一声。要不是燕喜听到声音唤醒了她,她定还沉在梦里游走,甚至可能梦到萧岿死了。
她醒来后,身上打下了一层虚汗,睫毛不知何时已是湿湿的。
透过花墙,可以望见夜蓥池一角的风景。安不下心,她便站在窗前放眼远望,仔细体会什么是春天。远处是大片大片的樱花,云蒸霞蔚般开放着,这时候她脑子轻飘飘的,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好了。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已经说过不再理我,就算被贬为庶人,他一定也是高高在上的。我为什么还要去想他?他的事与我何干呢?”
她自言自语着,丝毫没注意到二夫人柳茹兰已经踏进了院门。
柳茹兰望着休休难掩惆怅的背影,轻咳一声。待休休吃惊地转过身,她含笑道:“在想什么?”
休休不见柳茹兰的贴身丫环翠红,忙招呼燕喜端茶。柳茹兰摆手说无妨,拉了休休在桌前坐下,并支开了燕喜。
“老爷唤你,明日去宫里见蓉妃娘娘。”柳茹兰直言道。
闻言,休休怔了怔,不禁摇了摇头。
“怎么啦?你不愿去宫里?”柳茹兰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似是理解了,笑了笑道,“还在生老爷的气吧?自从那次福叔一路跟踪抓你回府,你再也不来我的院子了。你不想见到老爷,是不是?”
“他没必要这么做。”休休嘀咕一句,想起沈不遇和二夫人本是夫妻,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茹兰微怔,随即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不过,这次是蓉妃娘娘病了,事情的起因你是知道的。老爷这段日子急得焦头烂额,总听他长吁短叹说北周驻兵虎视眈眈。朝中大臣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他一个当宰相的也动弹不得丝毫。如今皇上也是久不上朝,深居简出。遭遇这样的事,皇上绝望了,伤心了,自己儿子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眼中是泪,心头是血,却半点儿奈何不得,这滋味谁都不好受。老爷说,让你去,也是因为你一个姑娘家不受人注意,替沈家看望一下蓉妃娘娘。”
想起萧岿说过的沈不遇和蓉妃的故事,休休垂头坐着,默然不语。
柳茹兰一直注视着休休的神情,开导道:“你和三殿下走得近,蓉妃娘娘见到你,如同见到了三殿下,自然会有很多话倾诉,病自然会好了几分。老实讲,我认你为女儿,一半是顺着老爷的意思,一半是因为你确实招人怜爱。老爷后来也说了,不能强迫三殿下喜欢上你,可三殿下真的开始对你有所好感了……”
话刚说到此,休休惊觉,突然打破沉默道:“三殿下讨厌我。”
这回轮到柳茹兰说不出话来,她张大了嘴,好容易才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可能?这话谁说的?”
“三殿下亲口告诉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老爷!我是老爷的女儿!”
休休情绪突然压制不住,明知这些话不应该说,但还是忍不住。也许是因为那人已经不是皇子身份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压在心头的话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柳茹兰脸色早已大变,却摆手,示意休休不必再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老爷和蓉妃娘娘……很久以前的事,不必再提。我嫁给老爷的时候,蓉妃娘娘已经进了宫。我知道老爷的心事。这件事,你们都太年轻,不懂。”
“可是,这件事压在三殿下心里十多年了!”休休低呼道。
柳茹兰若无其事地笑笑,缓缓道:“原来三殿下小时候就知道了,倒没想到。他和皇上父子情深,认为自己的母亲离心离德,对老爷有成见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毕竟是刚刚过继过来的,连带讨厌你,就没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