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萧韶抬了抬眼,懒洋洋地回答。
“是大皇子您的吗?”天际问得有点天真。
萧韶不甚在意地一笑,微眯着眼睛,口吻里透着倦怠:“建个行宫,本意是为储君所备。刚建完不久,父皇就让三弟住进去了,意在告诉天下,他最宠爱的,是萧岿。”
“不是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吗?”
萧韶忍不住笑起来:“小老弟,这你就不懂了。虽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古往今来,哪几个嫡长子坐稳江山的?父皇专宠三弟,深沉其心,非常之时不常法,朝中群臣各怀鬼胎,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临了。”
天际懵懂地听着,一脸迷茫。
萧韶撑身,随意拍了拍天际的肩,笑道:“国有国事,家有家事,我这个大皇子不执政务,只入世俗应酬。天际你要专心致志,学会自省自悟。某一日我若是有棘手之难,你会帮我吗?”
“小的甘为大皇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天际毫不犹豫地应道。
萧韶开怀大笑起来。
清晨,听松院的考生们纷纷起来。嵇明佑派人送来了江陵最有名的荞麦饼。这样的阳春天,一碗香喷喷的雪白羊骨汤下肚,再嚼上几只酥脆的荞麦饼,众人顿时通体细汗,精神大振,不禁人人感戴嵇大人的恩德。
天际穿戴整齐,出听松院,匆匆往宰相府去了。
他已经托沈欣杨传口信,巳时三刻在府外等候。
时候尚早,他已经出现在了高墙外的槐树底下。远远望去,宰相府外停着一辆华丽的落帘马车,几名家奴守着大门,一只黄毛大犬来回走动,警觉地竖着耳朵。
“沈不遇这老狐狸,戒备比以往严了不少。”天际恨恨咬牙道。
他知道自己过不去,连站在沈府门前片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等着休休出现。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阳光慢慢移到头顶,自浓荫的树叶间透出。淡淡的暖风,淡淡的树叶香,熏人欲睡。
宰相府内终于有了动静,本来懒洋洋歪着的家奴全都站直了身子。一对男女从里面说笑着出来。男的很年轻,一袭华贵的水红色锦袍,面上含笑,小心翼翼地搀扶女子跨过高高的门槛。女的正是休休,身上青绿色的罗裙荡漾,发髻上璎珞姗姗轻摇,珠玉相碰声清婉。她款款向前,天际看到她仰着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神情。
那一刻,天际的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的滋味。
休休和年轻的男子并肩走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徐缓跟在后面。他们过了府门,径直往这边而来。休休目不斜视地与天际擦肩而过,嘴里依然说笑着,暗地朝他打了个手势。
天际闪到老槐树另一边,瞧见休休在和年轻男子告别。年轻男子上了马车,休休站在原地朝车内的人挥手,待马车消失在柳荫深处,她突然转身朝另一条小径跑去。
天际查看后面无人,随即紧随休休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两三条道,天际终于追上了休休。
休休停了下来,放了心似的按住胸口,喘着气道:“好久没这么跑了,感觉像做贼似的。”
两人确定沈家的人没发现,相视对望,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个男子是谁?”天际问。
“四皇子萧灏。”
“我还以为是三皇子呢。”天际释然地笑笑。
休休并未注意到天际的心思,她像个逃脱猎人追捕的小狐狸,一脸兴奋:“欣杨少爷告诉我你要见我,我一直想着怎么出来。正好四皇子找我聊天,我寻思正好有了借口,沈府里的人还以为我随四皇子去了呢。”
“聪明。”
天际亲昵地轻拍休休的肩,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随即暗淡了下来。
“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想见你还要偷偷摸摸的,要是在孟俣县多好。”他不无怅惘道。
“我迟早会回去的。”休休断然道。
“真的?”
“真的。”
见休休肯定地点点头,天际无声地大笑起来。所有的委屈和紧张烟消云散,仿佛又回到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感觉快活极了,一把抓住休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西街。走过石板小桥,一带竹林环着一所小小的民舍。
休休随天际进入木门,但见小院子虽是普通但打扫得干干净净,靠墙种着几株樱桃,花儿正开得妩媚。从漏窗可望见竹林,微风乍起,疏影沙沙如细雨斜洒。
室内家具也为竹节形,站在屋中,绿意萦绕。休休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天际哥,你不会让我在此室小坐吧?”
“喜欢吗?”天际笑着问。
休休点了点头。
天际这才告诉说:“这原是租下来给你的。我付了一年定金。”
休休惊道:“那怎么办?能不能把它退了?”
“为什么要退呢?我知道你一定喜欢,这也是我第一次替你精挑细选,所以,我宁愿让它空着。我有空的时候过来扫扫地,除除尘。”
这样说的时候,天际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休休一愣,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天际哥,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是沈不遇不让。你没有什么不好,你是休休,所以我了解你。我很希望你能快乐地等待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我会让娘放心,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
“天际哥一定能,从小我就知道。”
休休微笑着说话,明亮的眼睛好似潭水般清澈,让天际藏在心底的喜悦和爱意,一丝一缕地渗出。他一把抱住休休,紧紧地,嘴里呢喃道:“休休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