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随徐小山去了京城之后,他居然无意中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妻子。
这个时候的徐子兴还是平静的,甚至当他看见自己曾经的妻子跪在那个大腹便便的富商脚下时,他也只是觉得震惊,没有真的产生怨恨。
说到底,他见得多了,也顶多叹一句世间凉薄罢了。
直到再后来,徐小山告诉他,他儿子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被那个李姓富商的小妾所杀,小妾和徐子兴一样出生沧州,早年间是个瘦马,耀武扬威惯了,他十岁的儿子在和玩伴打闹时无意中招惹了那女人,竟被那女人找了个茬活活打死了。
事发时他并不在家,妻子告诉他孩子是在山上玩的时候意外死的,他当时相信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四十五岁了,距离那个谎言已经又过了十年时间。
他自嘲的想着,自己也曾一心向善,要不然又怎么会跟随徐小山一同四处行医,年轻时他颇通周易八卦,又满怀着对已逝儿子的愧疚,刚到京城的那一年,行医时让万寿村的人以后出生的孩子,都说自己是九月初九出生。
自私也罢,反正他们这些人……若不是托生在京城附近,就他们的脑子和能力,实在不足以过上这样还不错的日子。
直到现在起,徐子兴回忆这一段时仍是两眼通红,“我的孩子那样小,他还只有十岁,凭什么世界待他如初不公,不仅杀了他,还要让生母为了银钱与仇人伏低做小。”
当他发现这是个骗局时,是出离愤怒的,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人家是富商,他能做什么?
刑部大牢十分阴冷,徐小山和徐子兴看着对方,徐子兴瞪着对面的徐小山,像是有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顾宴冷着脸走到他们面前,徐子兴斜着眼睛看他,讽刺道:“顾大人,久闻大名。”
顾宴对此的回应是——“的确是久闻大名,若今日你不在这里,怕是他日便会站在陛下的銮驾旁了。”
拄着树枝迟来一步的温鱼看到的便是昨天见过的那算命先先生目光阴鸷,如毒蛇一般盯住了顾宴。
幽幽红光映出墙上的血迹斑斑,顾宴负手而立,冷冷道:“你迟早要死,若坦诚交代,本官留你全尸。”
徐子兴讽刺的笑起来,目光赤红:“我一个人都没杀,我为何要死?恶事我一件也未做,作恶的都是他们,与我何干?”
温鱼一听,忍不住上前几步道:“可你方才……”
徐子兴挑挑眉,笑容里满是恶意,“小姑娘,我熟知大邺律法,今日我坐在这里,也不过是被大理寺卿逼迫,于情于理此事都与我无关,杀人的事又不是我做的。”
他表现的很淡然,或者说胜券在握,温鱼翻了翻卷宗上其他人的证词,而根据所有人的证词来看,徐子兴是无罪的——听起来很荒谬,但的确如此。
杀害刘小昭、胡冲,绑架黄二狗的人,是那些跪行的妇女,小头目只负责指挥,他们会告诉这些妇女们,你们生不出孩子,那是因为这世上命硬的人太多了,九月初九出生,且年龄在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阳气最盛,都是他们抢走了自己未来儿子的命数。
若要判罪,这些妇女们按律腰斩,而小头目中的李娇、尖下巴等人,李娇杀婴和林小武,肯定也是砍头,但其他人……其实并没有动手。
就连徐小山本人,也顶多判个教唆。
再比如徐子兴,若按大邺律法,他完全是无罪的。
但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徐子兴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被判罪,便见装也懒得装了,当被问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徐子兴却憎恶的看向了徐小山,“都是因为他。”
真相
“是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却也是他阻止我报仇,我与他同宗同脉,可那又如何?他假清高的不肯帮我,还费心替我的仇人诊治。”
徐小山淡淡道:”李老板花银子请我去看病,你却要我趁机下毒,我办不到。”
徐子兴冷笑起来,“你不下毒,你要帮着那个姓李的,好,没关系,可是你要怎么解释,李娇和那个杀害我儿的贱人是一伙的!她们关系那样好,你不知道吗?”
徐小山别过脸去,不愿在看他,只重复道:”赌约,你输了。”
徐子兴满脸的凄楚嘲弄,“一个我本就不在意的赌约罢了,你才是那个全盘皆输的人。”
徐小山看向身后大牢里被关着的,神色麻木的李娇,缓缓点了点头,“是输了……我赌我自己会不会沉沦,是我输了。”
他有劣根性,他输了。
“若不是我配的药,他们也不会这么快臣服于你,对你言听计从,我自认为愧对于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徐子兴,我或许曾愧对于你,但直到现在,欠你的,我已经悉数还清。”
温鱼在旁边听得有些迷糊,徐子兴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原来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李老板的小妾杀死,他想要让徐小山帮他下毒害人,但徐小山并没有同意,他便由此怨恨上了徐小山,这也姑且可以理解,但是……他后面所做的一切,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事,就和徐小山没关系了呀。
这到底是怎么能怨到徐小山头上去的?
难不成是因为……
温鱼定了定神,打断他们,道:“其实你就是嫉妒吧?嫉妒他日子过得好,没病没灾,在街坊邻居中的名声又那么好,不仅如此,甚至还有李娇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和他在一起……而徐小山没有帮你下毒,他也心存愧疚,后来才答应帮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