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鱼注意到地上还有些洇湿的痕迹,大婶端着黑乎乎的药汁,那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基本就是硬往里灌,李娇本就疯疯癫癫,哪里肯从,挣扎之中,一碗药有一半都泼在了床上和地上。
也许是有第三个人在场的缘故,大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一摔碗就出去了,说是要请李老爷进来!
温鱼则端起剩下半碗药放在鼻下闻了闻,但她毕竟不是学中医的,除了麝香的味道她什么也闻不出来。
但这时房间外脚步声也渐渐接近了——温鱼灵机一动,将药全倒进了自己的衣袖内侧!
李老爷听说女儿又不肯喝药,愁的头发更白了,几步踏进屋内,而这时顾宴才跟在李老爷身后进来。
李娇全程都无知无觉,她目光呆滞地望着东南角,手先是在地上刨了刨,然后又做了一个模拟抱婴儿的姿势,将“婴儿”放在怀里摇了摇,随后又突然两手高举过头顶,重重往下一砸!
她这个动作……温鱼默默握紧了药碗的边沿。
李参已是泣不成声,温鱼则上前问道:“她一直如此?”
李参回忆道:“就是从生下孩子那天起便如此了,并且还越来越严重了,到今天已经完全认不得人了。”
温鱼思前想后,还是没把那婴儿的事说出口,一来是这有些耸人听闻,二来是也不一定李娇死了的孩子就是被缝在刘小昭肚子里的那个。
大婶重新煎了药送过来,和李老爷一起给李娇喂药,这个过程瞧的温鱼是心惊胆战,大婶负责钳着手臂,李老爷负责喂药,李娇有几分像砧板上的鱼肉。
小小的一碗药硬是喂了快一刻钟,待喂完,李老爷已经是出了一身的汗。
喝完了药的李娇安分不少,呆呆的躺在床上。
这时却是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顾宴忽然开了口,“这药是何人所开?”
李参面对顾宴时总是有几分紧张,他道:“就是…郎中开的。”
哪知顾宴嗤笑一声,当即便抽出晚间佩剑,温鱼只见寒光一闪,冰冷的刀锋抵着李参的脖颈,皮肤上立马就溢出了一丝血色!
形势突变,别说李参了,就是温鱼也吓了一跳。
“红花、当归、川穹、丹参、麝香,皆是孕妇不可食用的药材,按你的说法,你女儿生产完才七天,身体亏空,按这个补法,这是哪个赤脚郎中开的药?”
李参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吶吶道:“我就是个平头百姓,并不知道什么药材啊……”
顾宴嘲讽之意更重,“你若真心疼女儿,此事应该怒骂那郎中,关心你女儿服药后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而不是急着撇清关系。”
李参还未开口,那大婶却已经完全慌了神,直愣愣地往地上一跪,不住地磕起了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形势顷刻间转圜,这大婶竟然也知道!
“姑娘,姑娘你替我说说话呀,我真的就是收了银子干活的,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李老爷和他女儿的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给温鱼都听愣了。
这大婶其实就是慌了神,她虽然不知道顾宴是谁,但看他拿剑时的利落和通身的气派,便觉得这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了,因此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撇清了自己再说,没想到反倒把自己拱手送到了顾宴面前。
温鱼觉得按顾宴的方式来问,恐怕还没问出什么来人家就先被吓得要死了,便放软了语气走到那大婶面前,“来来来这里药味太重了,咱们出去说。”
——当出现两个嫌疑人时,一定要把两人分开审问。
这是刑侦学中最基础的东西。
大婶本就吓得六神无主,尽管顾宴压根就没怎么样。
但人本就会对看起来弱势的一方心生好感,大婶忙不迭的就跟温鱼出去了,温鱼走的时候还悄悄扯了扯顾宴的衣袖。
她自以为这个暗示已经算是到位了。
九月初九
她和大婶两人出了房间,走到院子里,大婶才算是稍稍缓过来一点,不住的抚着胸口,口中直呼:“姑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拿剑的那个人也太恐怖了。”
温鱼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李老爷来报案,说是他女儿刚生下的孩子失踪了。”
她没把实情说出来,就是想知道这大婶还知道多少——坊间的老百姓们哪是那么规矩的人,李参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他行事古怪,这大婶估计心里不知道嘀咕了多少次,揣度了多少次。
大婶一听是官府的人,更是吓得手都发抖,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惹上过这样的官司,紧张的不行,温鱼也耐心,慢慢的听她说话。
“姑娘…我是真不知道啊,七天以前,这个李老爷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住在这里,每天就负责给这个李娇熬药和喂药,其余的事概不用我管的,我瞧着李娇身上太脏了,澡也不洗,有时候全拉在床上了。”
大婶竭力想把自己说的好一点,又道:“所以还是我主动给李娇换了好几次被褥,李老爷倒是对这些事并不在意的样子。”
温鱼又问道:“那药有问题……你猜到了吧?”
大婶顿了顿,小心翼翼瞥了眼房间的方向,慢慢点了点头。
“我……也是生过孩子的,虽然不懂那些医术,但是也听人说起过,产后亏空的女子,别说是服用麝香了,连闻都闻不得,可这屋子里的麝香味道这么大,若不是我早生了孩子,怕是不敢来这。”
大婶虽然没念过书没文化,但也不是没有生活常识的,麝香如其名,有明显的香味,这李娇瞧着很年轻,她爹应该也不想让女儿以后不孕不育,但看李老爷对李娇的态度,她又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