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一无所知。第二天早上,仍旧拿了二十个铜板去买松子软糕、枣子年糕等物回家,叫醒温采吃早饭。而温采这只懒虫竟然早早起床,在桐柏树下站着,微笑问道:“这地方,喜欢是不是?”
云初笑:“不喜欢怎么会在这里建家。”而后拿出正热的枣子年糕给温采吃,“快趁热——”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看看正在低头咬一口自己手里年糕的温采,慢慢看看插在心口的短刀。
热气缭绕的糕点洒了一地。
云初实在想不明白,或者根本不愿想明白显而易见的原因:温采并不爱——
而温采抱紧了奄奄一息的妻子,对现身的嵬族们道:“去向陛下复命。云初已死。”
“云初毕竟是我的至爱妻子,温采要生生世世陪伴他的爱人。”
而后温采捡起散落的糕点,一口一口地吃完,不曾浪费云初一点一滴的爱意。云初缓缓笑了,而后便闭上眼眸。隐约见到蝶魄们,看到温采化作桃花冰蓝湖泊与延伸入桐柏山的桃花玉,将自己的身体封存湖里。而蝶魄们随后将自己的魂魄送下去,温采接回怀里,紧紧拥抱。
“恨我不恨。”
“”云初想了想,坦白承认,“不。”而后问:“以后我都不能离开了,是不是?”
“是。”温采坦陈,“这里——我的心脏——便是你的囚牢。你要踏出半步,我便顷刻即死。你要走吗?”
云初叹了口气,无奈看这混账一眼。
“世上也再没有你这个人的记载。”温采笑,直言道,“你已在琼华被杀。而罪臣温采,失手杀你,也已畏罪自裁。”
云初气笑:“你倒打得好算盘。你既然将罪责全揽到自己头上,帝正许你什么?”
温采笑,答案显然易见:“许你啊。”
云初偏头笑。
在之后很多年里,云初越来越觉得,温采一开始选择这块地方建家里的房子,就早已打算好了两人的结局。毕竟这里实在是太适合静谧而丰足的隐世生活。
春笋鸭蛋,取之不尽。枣花香甜,煮茶安神。在湖边的湿润肥沃土坡上,温采还开了几畦韭菜、南瓜、茄子、红薯等物。莲子清甜,莲藕肥甘,都是他当年精心挑选的藕花。若是缺盐米衣裳了,温采便暂取湖水及它物化作不同的外形,去桐柏城买些回家。
云初依偎在他怀中看最喜欢的枯荷流萤,时常忘了这是囚牢。如果是囚笼——云初看看他微笑的温朗侧脸,含笑想,这一定是世上最接近帝无美好蓝图的囚笼。
储君
桐柏为双城,两城之间有大壑,各有一千年桐、一万年柏生长在深壑边缘,枝叶交相辉映,故以此为名。
桐柏城以柏雕、桐琴为名,玄鸟乌衣觉得很有意思。此外,煎桐花、淡蜜饭、柏子饮的早饭,终于止住了他不时的呕吐。
昨天下午去卷桐坡下填桃花玉时,他扶着石头便吐到昏天黑地。东衡也闻到若有若无的莲藕排骨汤的味道,对此甚是同情。所幸东衡在附近找到一株零丁挂着去年干瘪酸枣的老棘,赶紧去摘来,玄鸟乌衣连忙咬碎吞下,才稍觉好些。
而闻讯赶来的问采氏妻子垂垂老矣,拄着柏拐。见此情形,白发苍苍的婆婆也不忍责骂他们见财起意、返还又迟,还心疼地责备东衡说:“妇人前两个月的孕吐最是难受,太守怎的还带夫人亲自来还我…我夫君的骨头?”
“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太守也舍得?”
玄鸟乌衣一脸懵逼。
东衡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玄鸟乌衣痛定思痛,今早重新开始戴青铜面具:“阿衡,我去禹杏找你,是想交给你一样东西。来。”
东衡便也伸手,隐约感到手心印上一枚字迹,是篆体的“袀”。
“这是洒蓝春秋的钥匙。”玄鸟乌衣道,“以后每隔两三天,送些食材去给金叶银扇。这是它爱吃的食物单子。”
东衡无语:“你使唤我是越发熟练了。”
玄鸟乌衣笑:“这个洒蓝春秋世,事成之后,会是你的资产。”
东衡一怔,转而笑道:“你去暗虚备案过了吗?”
玄鸟乌衣笑:“王尊会允准的。”毕竟我都死了,而金叶银扇被投喂多年,只与你相熟,也只肯认你为主。
东衡便就含笑点头。看他胃口总算有起色,便再买两碗糖蒸桐花:“小蝶在暗虚学本事,祈哥被召回,薄师哥跟渊穆走了,金叶银扇不出春秋世,秦二与你不亲不近,你现在身边没一个得力的人。你想怎么办?”
玄鸟乌衣笑:“慢慢来。我不急什么。”叹气道,“我们这些外来之人并不熟悉琼华的为人处世之道,有时候我觉得不来才好——”
忽然面色一镇。便对东衡打个噤声手势,轻声回应:【师父。】
淡淡的芙蓉香气萦纡在两人之间。
终焉柔和的嗓音响在脑海:【去看你师哥了?甘棠怎么样?】
玄鸟乌衣叹而执筷,去夹脆嫩爽口的咸菜:【我想暂时别放他出来。他对人不设防,我怕师哥早晚死在渊穆手中。】
终焉似乎微微叹息一声。半刻,方道:【姬薇臣的意思,是我们再出一个暗虚去。】
【师父?】玄鸟乌衣惊讶,【依徒儿看,还是别再…】
终焉温声道:【计划并不会因为一个棋子的得失而停止,你忘了我教过你的?】
【我知道你与甘棠自幼交好,此事你自然痛心。但是你放心,春秋尊上与我也大感意外,已让姬薇臣将渊穆除名。】
【他一生所盼,终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