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我们没有关系。”岑侧头道,事不关己,冷淡不已。
蓝梅早知嵬族做派,无话可说。但是榆庭的未来,已然昭然若揭。听闻零已在补充王尊王侯队伍,待清棠、瑶华合军一去,零势必反扑。到时,刚刚安定的榆庭仍不过昙花一现,将坠尘泥。他迫切地需要一支能对抗妖魔的力量,守住榆庭的安稳。
而岑再次拒绝:“蓝梅,你不是我们能效忠的人。在枢活着时,我们之间还勉强算得上联姻。现在枢死了,小女儿更是蓝梅,”嵬终于难掩愤慨,斥责道:“你让嵬族很失望,更让我失望至极!”
蓝梅低低地垂下头。
两人各自悲思。
半晌,蓝梅才再次开口道:“十五年前,我说过,榆庭的是非因果与嵬族全无关系,若出事,嵬族自保即可。而今,我并无怨悔,只是想同你族商榷。若你们助我,榆庭便可长安,零也不敢相侵。若非,我不过会步嵬族假叛的后尘,为人斥骂、其心不改。”
岑冷哼道:“我族与帝正的往事,谁同你说的?”
蓝梅默道:“我猜的。我在榆庭十五年,同嵬族相交众多,无论如何,你们都不是能背叛帝正的人。更何况,你们与妖魔,也势不两立。思来想去,唯有此解。”
岑转身离去,道:“随你如何。你猜的不错。只要嵬族长驻,那么榆庭确然可得千年安稳。但我族为之忍辱负重、伤亡无数的目的,远远比你的榆庭重要太多。”
蓝梅静静等待着。
果然,岑在走入老银杏中回身,再次开口道:“你所来之意,我已明白。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嵬族都不会干涉。你或降或叛,我族不会自后剿灭榆庭。”
蓝梅由衷地笑了:“如此,多谢了。榆庭重建后,嵬族照旧可自行前往,生活诸事,全然自由。”
岑不再多言。
“大哥。”
岑再次顿住,不耐地蹙起长眉。
“我若被杀,把我葬在青榆岫下吧。小枢和小梅花睡在家里,我永远守着她们。”蓝梅轻声央求。
良久,岑方应道:“好。”
话音落时,已倏忽不见。
蓝梅回到榆庭,将马拴在老榆下的马槽旁,便往小院而去。走进家里,却见灯火通明,听到鸦鸦开心的笑声,而窗纸微黄,映出渊穆和兰琻哄孩子玩闹的身影。
蓝梅微微笑,立在外院望了良久。便转身去小厨房,亲自做好可口的饭菜,再着彩绘木人送给三个孩子。
而他自去青榆岫的老家前坐着,等待黎明,届时诏令便下,厚犒奉送两国将士回清棠和瑶华。
恍惚间,似乎能听到洞中枢和小梅花的欢声笑语。他回首望去,小枢也惊喜地回头看他,快乐地扑进他的怀里笑道,蓝梅你总算回来了快看我给小梅花新买的绣花小裙裳,宝宝穿着好看不好看呢?蓝梅热泪盈眶,在这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美梦里,终于见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女儿。小梅花眨着和妈妈一样美丽的翡翠眼睛,笑起来却像他,甜甜地叫着爸爸爸爸,小手要亲亲和抱抱
真好啊
有没有一刻后悔过,他原本也可以过上这么美好的生活呢。他不止毁掉自己原本能拥有的幸福,也毁了无数阵亡将士、战死百姓的幸福。
他拥紧怀中的美梦,轻轻地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便是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你也如以前一样,相信我好不好”
便在那醒不来的梦里,散溢的残魂搂紧了熟睡的他,埋在他的颈窝里,无声地珠泪满裳梅郎梅郎,你总是哄我骗我,此时又要与我永诀
不怕的。蓝梅梦呓道。没有人能把你从我怀里抢走,即便是——
最深的秘密被撬动,蓝梅猝然警醒,猛地睁开深蓝幽深的眼睛。蝉声在榆枝上震震而响,初夏已至。遍地榆钱,已然枯绿。
曙光照在青榆岫间,清新而明净。这样美好的地方,真的很适合同至亲至爱相守终老。
蓝梅垂眸一笑。而后哭笑不得地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捉出自以为藏好的小乌鸦。鸦鸦突然觉得,蓝梅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满溢出动人的神采。果然,蓝梅也没训自己,只是温和地微笑道:“是大了,会自己飞回家来,还会给为师送美梦了。”
小乌鸦的翅膀抱紧了他。
蓝梅一句话也不说,用力拥紧了怀中温暖的小孩,像是留住了自己转瞬即逝的,幸福的余温。
清棠山前,兰琻同蓝梅拜辞,心下总有不好的预感。
渊穆看着蓝梅牵着小手的鸦鸦,恋恋不舍道:“渊穆哥哥走后,你会想哥哥吗?”兰琻忍俊不禁。鸦鸦懂事而认真地点头点头。渊穆难过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蓝梅温声安慰道:“鸦鸦还太小,你也是个半大孩子,离不开漃国扶持。等都能独立了,再让他去找你玩罢。”渊穆赧然。蓝梅淡淡道:“纵便鸦鸦身世特殊,枢生前遗志,是不许让他上战场。所以,对你父亲或你,并无助益。”
渊穆忙要否认,蓝梅却静静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上路吧。兰琻。”
“师父。”兰琻将蓝梅看了一遍又一遍,总感觉蓝梅此时的微笑,颇有些看破一切的超然。“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我自然会珍爱儁奕,必不教儁奕受丝毫委屈。”
蓝梅却是笑,自怀中取出一枝清雅美丽、精致华美的榆钱花簪。兰琻面上一热。蓝梅忍笑道:“你们大婚,我怕是不能去了。作为师父,咳,虽则我与儁奕同辈,但——贺礼总是要给的。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