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樾心口倏然之间有点发凉,他抿着嘴帮裴思存把毯子裹好,从厨房端来一碗粥,勺子一搅冒出微微的热气。
“看看你这嘴唇,一点颜色也没有……”
秦樾盛出一勺送过去,裴思存就应付任务一样张嘴喝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哪天把赵升叫过来给你检查一下,我就没见过谁这个模样……精神怎么越来越差了……”
裴思存喝了小半碗,疲惫地闭上眼睛往后靠过去。抗抑郁的药已经停了很久,脑海里似乎有根细线越绷越紧,随时就会断掉,身心俱疲,他甚至连对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受,在医院陪着养母那无数个日夜,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的了同样的病,见过有人因此丧命,也见过有人接受了难熬的治疗最后痊愈。
如果在那种时候,身边没有亲人陪着,一个人孤孤单单被推进手术室,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那其实就算手术失败再也没有意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惋惜的吧。
他看着秦樾的脸,这个一贯强硬暴躁的男人,硬朗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些许柔和的、称得上是担心的表情,裴思存一时觉得有点陌生。
“思存,你脸色很差。”秦樾把碗放下,用指腹反复去摩挲裴思存的脸,“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裴思存摇摇头,说:“我就是没睡好……不用叫医生。”
说罢他默默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口处那种时快时慢的不适感。秦樾端起碗劝他多喝几口,裴思存睁开眼睛,疲惫地看着他。
“我不喝了秦樾,你放着吧,明天早上热热再喝……”
这几乎是这么多天来,裴思存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叫秦樾的名字,秦樾一时就有些激动,很高兴地放下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那什么……思存,你困的话就先睡吧,我我去书房把项目看完哈……”
裴思存点点头,掀开毯子径直上卧室去了。
秦樾心跳快的不行,碗筷收拾完了还安生不下来,一个人跑到阳台又抽了根烟,感觉头脑清醒了才进屋。
他关了书房门走到沙发那里坐下,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那是他前段时间找人调查的资料,里面的东西有关裴思存的身世、从他上学期间到现在能查到的做过的所有事情以及认识的所有的人。
里面的很多东西,也许连裴思存本人都没那么清楚。
秦樾一页一页翻看着,像是对待几十个亿的项目那样仔细,裴思存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在他眼前徐徐展开,这个人宛如一滴一滴的水,啪嗒有声的汇入他的生命里去。
秦樾从暮色四合坐到银勾漫照,台灯把他的影子照成灰蒙蒙的一团,街道上汽车的轰鸣声逐渐往远处退去,草丛里不知名的虫鸟叽喳有声,夜风掀起纯白色的纱帘,扑簌簌鼓胀起来打在窗台上。
他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借着朦胧的光线,隐约看得见床上黑黑的一团。秦樾莫名的心里发软,放慢步子走过去躺下,把裴思存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秦樾的动作特别轻,他发现裴思存最近睡眠比以前更差了,夜里经常呼吸急促,突然间就惊醒过来。人睡眠不好就容易烦躁,裴思存一醒过来就总是翻来覆去,折腾久了甚至还会咳嗽,秦越躺在旁边,听见那声音就心惊胆战。
裴思存才二十岁出头,身体素质差得简直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秦越不敢惊扰他,躺下去时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裴思存很快闷咳一声,秦樾吓得一抖,紧接着就见他打开某种阀门似的,蜷起身子疯狂咳嗽起来。
黑暗的夜里这咳声显得分外惊心,秦樾手足无措地给裴思存顺气,又是拍背又是慌着起床倒水,紧张中甚至不小心将水杯打翻在地,碎玻璃砰的一声炸得满地都是。
裴思存闻声勉强睁开眼,皱眉盯着秦樾,看起来很担心的模样。
秦樾立刻翻身下床,边穿拖鞋边对裴思存说:“宝贝儿你躺着别动,我马上就收拾好……我先给你再弄杯水!”
裴思存摇摇头,将下巴缩进柔软的被褥里。暖色的灯光打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显现出一种充满病气的、惊心动魄的感觉,秦樾抬头看过去,霎时间心里一动。
这个人一如两人初见时的那般模样,漂亮的让人铭心刻骨,他就是一件精美的瓷器,远远看去光芒四射坚硬无比,伸手抱进怀里时,才知道他冰冷异常,一不留心就会破碎。
秦樾把水端过来,摸着床慢慢坐下。裴思存脑袋窝在枕头里,居然有些微微的冒汗。
秦樾伸手替他擦了几下,然后犹豫地说:“思存,咱们还是叫个医生吧……我不叫赵升了,你想见哪个医生咱们就叫哪个,好不好?”
半个月前赵升来过一回,那时侯是半夜,裴思存整个人还没有这么明显的病气,只是秦樾太能折腾他,又因为某种心理故意不做事后清理,结果裴思存后半夜突然发起高烧,体温很快飙到40°,秦樾惊醒时裴思存已经意识模糊,有点不省人事了。
赵升一直忙活到凌晨,从卧室出来时怨气冲天,毫不留情将秦樾痛斥一顿,最后撂下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趁早把人放了搁你身边早晚是个死!”摔上门走了。
秦樾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裴思存,直盯到身体麻木手脚冰冷,突然间裴思存睫毛抖了抖,接着慢慢睁开眼睛。
秦樾立马就要站起来,但是裴思存一看见他,就立刻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一言不发望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