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儿,又来了。蔺长同依旧置之不理,于是那双眼睛生了会儿闷气,又走了。
一个上午,来了八次。
第九次。
秦与衣冠楚楚地从茶水间那头走过来,一直到蔺长同办公室门边上,齐着门框停下,背着手,站得大义凛然,一脸公事公办,然后,悄悄地,往前探了个头。
“秦律师?”
周助理突然从前边拐出来,秦与嗖一下摆正脑袋站好:“什么事?”
“您也找蔺律师吗?”小周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不,我路过。”秦与说着,刚要走,就听见蔺长同在里面说:“秦法官来得真巧,我正要找你。”于是脚底下一转进了办公室,还有模有样地:“嗯,真巧。”
太可爱了。
就好像有人在桌子上放了条香喷喷的鱼,桌底下立马悄咪咪探出一个猫脑袋一样。蔺长同觉得秦与就是那只猫。
他把几张纸签了字还给周助理,然后为秦猫猫赐座。一刻蔺长同不说话,一刻秦与眼里就满是藏不住的:螺蛳粉呢螺蛳粉螺蛳粉呢……
对峙良久,秦与终于端着架子问了一句:“找我什么事?”
蔺长同笑吟吟地从桌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在秦与冒着星星的眼神里推给他:“看看是不是你要的牌子。”说完还递了把剪刀。
秦与二话不说开始拆箱,划开胶带掀了纸板——满满一箱螺蛳粉!经典风味、香辣风味、酸笋风味、藤椒风味……
他惊呆片刻,才后知后觉自己嘴角挂着笑,干脆也不装了,看向蔺长同笑出声:“你疯了买这么多?”
蔺长同也笑:“可能确实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与有一种在谈恋爱的错觉。
他其实是个浪漫的人,比如为了心之所向毅然决然去学法,比如把正义和性取向悄悄刻在一起,比如尾戒,比如纹身,也比如心甘情愿每次都大老远去第一次买螺蛳粉的那家小卖部,然后买光高高兴兴回家。他总是在走,向着一个目的地走,用终点来为长路赋予意义,用毕生追求来让自己的生命有些价值。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一个人突然把他那些步骤省略,跟他说:“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秦与常年拒绝亲密关系,忽然来这么一下,就像一个从灰里爬出来的小孩突然被人喂了口糖,从此念念不忘。
会懈怠的,他想。但他没法拒绝。
秦与再次确认道:“给我买的?”
蔺长同说:“或者我给你两百块钱,你帮我运到我家去?”
“再见。”秦与抱起箱子就走。
蔺长同正笑着,电脑里叮地弹出一封新邮件。他点开查阅,笑容一点点冷却。思忖片刻,蔺长同给周助理发了条语音消息:“小周,帮我把近两天要开庭的案子列出来,转给其他律师。我十九号出差,可能半个月才回来。”
小周马上回复:“大后天出发……蔺律师您明天上午就有个庭审,这个照常吧?”
“嗯,照常。”
投桃
这次庭审比较重大,在第一法庭。不过是二审,所以中午之前就结束了。
“你尽可以骂他、恨他,但事实就是他只能判十年,真不好意思。”
这是蔺长同在庭上说的话。闭了庭,他带着小周走在走廊里回想起来,不免低头笑了笑——要是秦与听见他这么说话,估计又得生气。改成“你尽可以骂他、恨他,但法律只允许他服刑十年,因为法律的目的是规劝人向善,接受规劝改邪归正是他作为公民的权利”,那他大概就爱听了。
“秦律师。”周助理叫了声。
“嗯,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