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不过一瞬,厅中座下忽有一人作楫拦劝:“明公三思啊。”
其余众人也都如此。
徐昴眸中冷光更甚,面上不为所动,定声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为臣子,当思忧国为民,而今圣上朝夕与狼共处,正是危难,尔等却畏缩胆怯,俱不出面,岂不让百姓替你们蒙羞?”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个主意,有口难言。
正是没人敢出头时,卫公瞪着义正言辞的徐昴就是一声不屑嗤哼,道:“我闻明公深明大义,有匡扶济世之才,古有管仲断亲,墙让六尺巷,以表公正宽容,亦有周公吐脯,天下归心,明公接人待物,自是佼佼者,比其不错。”
众人心惊胆战听着,直觉语头不对,必有内因,有心敬仰或交情好的,都集中了视线到卫公身上,生怕他出言得罪。然卫公只当未见,语调突然渐转,自顾自地接下说道:“然比之周勃陈平等名相之流,却难出其后,论忠勇,公不及三分,论智谋,公虽及却不得其堂明坦荡,自古清君侧,有忠心良臣名将,亦有妄图夺取圣上江山的无耻狂徒,不知明公是哪一个呢?”
掷地有声的暗箭指责说毕,徐昴已是面色铁青。
众人只暗道不妙,直后背生凉,恐座上男子生了杀念。徐昴此人,那可是出了名的蛮横专行,不论忠臣与否,只管凄厉屠杀。
又愁若是裴度一死,朝中再无人能与徐昴对峙,任由此荒唐卑鄙之人趁机篡位把控权力。
其他势大的,都聪明不冒此失去民心遭唾骂的风险,唯有徐昴,自一举夺下雍州,且屡胜大仗,野心再不能掩。也不想想,天下满心匡扶的各路英雄,为何都放着形同虚设的皇帝不动,而是自相攻伐!
没有十成的把握与时机,谁敢?
否则必如昙花一现,遭群起而攻之,早早落幕罢了。
那厢司马倢看罢,忙笑打圆场:“明公自是为了社稷着想,常为乱世夜不能寐,苦思竭虑,周勃陈平等虽一代名相,官场权谋之老道却是经年磨砺,若论年轻一辈,自是不能与之相比,但要说智谋忠勇,而今却是无人能出明公之右啊。”
只见座下第三位单看上去便已是身正清廉的黑须老者忽然沉脸,冷呵一声,昂首淡讽道:“我看未必!那裴大人刚断英特,上有道格感化区宇,下有权谋掣肘野匪,朝廷内外无不信服,当属不可多得的江郎才俊。又说那随侯李覃,虽行事狠绝,多有残暴,但也是凡夫俗子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真英雄耳!明公与其同为谋天下,怎就不知他单刀斩霸王的孤勇,知人善任的独到眼光,又或珍重百姓的胸怀?”
“单论哪一个,都是明公所不及的,他们尚未提出清君侧,倒被明公倒反天罡,拿出当谈资了!”
徐昴怒不可言,拍案瞪视黑须老者,气哼不断,竟失言不知该作何反驳。
众人听罢,纷纷离席跑至黑须老者的身旁,非打即骂,个个口内只劝骂着让他快快消停,老糊涂等不在少数。黑须老者正是当朝尚书顾清淮,投奔徐昴,本为匡扶朝廷,如今却见其本性暴露无遗,图谋江山,何其怒哉悔哉!
他一把拨开人群,毫不平息怒意,站至堂中席间,指着座上徐昴的嘴脸便骂:“吾观裴大人,正如白起受谤,死于小人口舌,萧何遭谗,曾械于牢狱。汝为臣子,当图匡扶,却因心胸狭隘,构陷良臣,对陛下江山有不轨之心!吾观明公,正如袁绍刚愎自用,遭袭辎重,兵败官渡,非曹操等能成大事者,而今妄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有一日,必被天谴!”
此话一出,满堂躁动。司马倢早跪拜在徐昴座下,直劝息怒。那厢仇岩公等人也忙忙的跑去搀扶劝解横心冒死的顾清淮,正自乱时,又有一人与顾清淮交好,跳出暗暗缓和气氛。
那人左右为难地连连作楫,苦心道:“何苦来!不过是因那李覃与穆廷年的恩怨罢了,何必惊动自己人?伤了和气。虽说是裴太尉从中劝走穆廷年,反去结合孟获,让明公心中不快,但换个角度想,何尝不是为明公白白提供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益处?如今三方势力各安一处,若他们能攻下最为势大的李覃,两败俱伤,明公岂不大有前途?”
听他所言,徐昴反记起心中郁闷,恼的一时顾不得那边辱骂自己的顾清淮,张口便道:“若是攻下了呢?”
“这”众人又不言语了。
若攻下,三足失衡,孟获崛起,弱的就是雍州。
被吞并势力不过是顺便的事。
莫邪公道:“主公所言极是,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既不能按兵不动,也不能打草惊蛇。但诛裴大人,清君侧一事,还请主公慎重考虑。”
徐昴冷笑道:“要我如何不除他?穆廷年乃吾旧日岳丈,一纸婚约废,倒显得他裴度算个人物,竟欲和穆家女结为秦晋之好,遑论儿时隐瞒心意,称兄接近,意夺吾婚,我与晞婵,断的不分青白,忽闻他要娶,怎又不算蓄谋已久?今日他又劝穆伯父疏远于我,不顾旧情,反投孟获,日后岂不是还要凭他那‘一语定胜负’的莫大智慧,转来攻我雍州?此时不筹谋待李穆争罢诛裴之事,难不成还等着把雍州拱手让出?”
众人听了,虽觉有理,但也不是十分有理。忌惮裴度,何不策反?便是策反不成,他又手无寸铁,无一兵一卒,不过是个可敬可惜的智囊太尉罢了,要杀他,易如反掌。
另一个,行军打天下,裴度此人的谋略当令人敬畏,何至于嫉贤惧能,要杀了人家?原因无非只有一个,其中有徐刺史的私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