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自束一臂。
推己及人,她不想这样对阿狗,不想一刀斩断他的过去,否认他以此活下来的认知和习惯。
瘦小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墙面上,稚嫩的面庞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思虑。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姜书予思考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才能简单明了。
阿狗见她表情严肃也不说话。心头猛地一跳,陌生的情绪在胸口蔓延,闷得他想要马上再烧一罐水洗给她看。
不安地抿了抿唇,瓮声瓮气道:“我以后,会洗的。”
火光在少年漆黑瞳仁中闪烁跳跃,她缓缓开口道:“你现在换了地方,有房子住,有邻居,有名有姓有朋友,可以用盘子,筷子吃饭,不会有人无理由的攻击你,不需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就像沈先生,他对你就很好,如果你想在这生活下去,那就要先学会这些大多数人的生活法则,学会怎么跟他们相处。”
少年愣在原地,双手放在膝上慢慢收紧,瘦得脱了形的骨节愈发突出。
“那…可以遇到,更多,像阿鱼的人…吗?”
姜书予面上慈爱又柔软的神情昙花一现般消失,仿佛刚刚认真且散发着人性光辉的那一面未曾出现过。
一巴掌潇洒拍在阿狗头上,扬起下巴,自信又嚣张地说道:“劳资独一无二,这辈子你都遇不到第二个了。”
“还有,叫我阿予,不是阿鱼!”
阿狗捂着脑袋仰头看她,少女发髻被潦草简单的盘起,碎发在两颊飘荡,露出细长脆弱的脖颈,下颌尖尖,圆润杏眼溢出星河般的光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行了,我得走了,你等衣服干了穿上再出去,明天起来帮我把墙角的陈粮想办法凿成粉末收好。”
回去的时候,瞬移又出了差错,直接把她带到房顶,呼啸的夜风差点把她吹下去被姜家人发现。
强忍头疼又来了一次才算安稳到房间。不过她今天干了大事,还得了银子,这点小事故也就没放在心上。
而村尾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两人被冻得瑟瑟发抖,面上布条被泪水口水浸湿又结了冰,这滋味不知道有多难受了。
直到周天纵扛着一只狍子下山路过,才把他们救下。
被解开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谢…谢庭…养养…养…小鬼……”
意外
周天纵自己一个人住,院子也就比阿狗家大一点,不过因为他猎到东西后喜欢直接在家剥皮处理,院子里总有一股去不掉的血腥味,所以很少有人来,时间久了他也习惯独来独往,乐得自在。
此刻刚从厨房烧了热水端过来就听到周扬这不着调的话。
粗黑的眉毛隆起,手下动作也没了耐心,‘砰’得一声将水碗重重放在周扬两人桌前,开始下逐客令。
“没事了就赶紧走。”
周扬和他的小弟此刻面色苍白,嘴唇黑紫,两眼恍惚发直,哆哆嗦嗦端起碗,眼泪鼻涕停不下来,说话也不利索。
“真真真…真的,真的…有有…有鬼。”
“有,有鬼,有……”
周扬确定自己看到了一个杀气腾腾的无脸鬼,后来还被他差点踩死,胸口的重量,窒息的回忆,越想人越抖。
“就算有鬼,那也是你们亏心事做多了。”周天纵在山上吹了一天的冷风,现下只想早点休息,没想到随手救了两个麻烦。
看着他们把热水喝下去后,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后衣领就往门口拽。
夜风呼啸,听在周扬耳朵里跟女鬼趴在他耳边哭差不多,幽怨恐怖。
“不!我不!我不出去…我…我我给你钱……”两人双手直往后扑腾乱抓,死活不愿意出去,就差跪下叫爷爷了。
周天纵手上冷不防被他抓了一道,火气登时压不住了,他今天打猎没受伤,救人反倒得了个伤口,找谁说理去。
又加了几分力气,直接将人凌空揪起扔到院外,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周周周老大,让我进去!让…让让我进去!”周扬死命拍门,声音变得尖利,听着比女鬼还要吓人:“我给你钱,…给给…给钱。”
说着又伸手去摸自己身上的银票,结果却摸了个空。
这时一直跟着他的小弟反倒被风吹清醒了,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周爷…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您看我脖子…”
周扬的手在胸口放银票的位置僵住,转头看过去,月色下二赖子脖子上五根手指的青紫印记清晰可见。
“那人掐我的时候,我记得…是热的。”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钱没了,差点被搞死,还这么狼狈!
原本满腔的恐惧转变成了恨意和不甘,用力抹掉脸上化成冰渣的泪水,细小眼缝中闪过阴鸷怨毒,看着纹丝不动的门板,气得抬脚踢了身边二赖子一脚泄愤。
“敢耍我,等着吧,不不不…不弄死他们!老老…老子名字,倒倒倒过来写。”话语间的口气是把周天纵也一起记恨上了。
二赖子忍痛爬起来,对着他弯腰哈背说道:“是是是,周爷能耐大着呢,这次是咱们没准备好,等回去跟赵三爷好好说一说,到时候有他们受得。”
二赖子名叫周二蛋,从小就跟着周扬混,去年两人在村里待不下去跑去镇上待了大半年,周扬比他心狠手毒,想方设法帮镇上富豪赵家收田得了青眼,现在也算是赵三爷跟前的得力手下,不然哪能这么潇洒。
两人被冻得缩成一团,口中不服输的骂骂咧咧一路。
翌日天刚亮,阿狗就去隔壁敲门。
沈知季一开门就看到干干净净的少年,只是头发炸开乱糟糟的,正想着,就被来人递过来一根藏青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