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回,在行宫——”申容低着头,话语一顿,眼前正对着太子衣袍的襟边,上面绣着尊贵的蛟龙纹样。
五爪、狮鼻、吐云郁气……和上一世最后来见她时穿的常服重迭。
她猛地恍惚,眼前又现出了重影。
春雨后的天阴云密布,仿若回到那间晦暗不堪的冷宫,仅存的光源于被推开的两道木门,光中是刘郢走过来的身影。
她就抬着头眯眼去看,但往上顶多只能看到他襟边的纹样,便是这样的蛟龙盘旋。听他用这世间最冰冷的语气与她说,“若不是父皇定下的亲事,朕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什么?”这一世他的话已经不同了。
申容陡然间回神,眼神里充斥着最原始的畏惧与害怕,来不及收回,抬头便皆被刘郢收入眼底。
好在短短一瞬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虽不如前头那样灵动地表现,可也依旧是逼迫着自己扯出了一抹笑,将那话继续,“上回在行宫。听说您的手冻伤了,给您做过一副手衣。”说完,便返身小跑了回去。
太子怀中一空,同样是怔了好一会。
好几个信息同时传入脑中:在行宫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冻伤了手?还给自己做过手衣?按说应该是好事,方才又为何表现得那样害怕?
沉思间,尽善已经领着几个宦官跟到了太子身后。刘郢回眸望了眼,边走边问,“住行宫的后几日,有人为难过她吗?”
尽善一愣,跟着反应一会。这还真没打听过,他心里不禁嘀咕,当时不是您生着气的嘛?谁还敢在那节骨眼上去关心储妃啊?遂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地来了句,“头几日储妃不舒服,没出门。后来赴了个小宴,倒是没听说……”顿了顿,语气明显是虚了些,“没听说传出来什么事。”
“是没听说,还是不知道啊?”太子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当即就听出了这奴才的话。
尽善后脖子冒着汗,跟着太子的步子越走步子越软,“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
刘郢冷冷收回目光,虽没说什么责骂的话,但光是这态度都够唬人的了。有时候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更吓人。
万羽殿上被绊倒
后来尽善去打听回来的自然是没什么事的。
也就是孛国夫人和储妃多说了两句话,再是几个诰命妇去拜了拜储妃。虽不知道说的什么,但是下头伺候的奴仆瞧着几人面色如常,气氛和谐,不像是谁要欺负谁,谁嘲讽谁。甚至于后来出行宫的路上,孛国夫人还主动去和储妃说过话呢。
估计顶了天也就是妇人们聊家长里短的闲话,应该不会有太子想的那事发生。
刘郢点着头,便让这事过去了。看了一会子书,就往忠文公那儿去了。
储君现如今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事都多,少有心思能注意到自己后宫,就算突发一些事注意到了,也基本是在储妃身上。
上回那事还不就是,本来太子抱着受伤的良娣回去,怎么瞧着也应该是二人感情升温的好时机,偏储妃往丙舍跑了一趟,就很快地把太子带出来了,非但如此,还让太子回来琢磨了她好几日。
就怕前头二人吵架,有人趁机欺负她。
这也是宠上天了。尽善不曾往其他宫里伺候过,但是私底下宫奴们自己传的闲话也不少。哪个宫出了什么事,贵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嫌隙,甚至于皇帝宠着哪位夫人,做过什么,这些八卦的事,他都听过不少,基本上都知道。
反正自他七岁入宫,这十来年伺候过来,还没听说过刘家哪位主子爷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女人?
国朝刘家人性情薄,帝王如此,同宗诸侯王也如此。这是民间人最爱传的闲话。尤其以皇帝早年流连花丛的那些事传得最广,就算是宠过一个出名的鲁阳夫人,也就是多召她侍寝过几次的宠爱。若要说在意后宫女人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这些,那是闻所未闻。
难不成老子绝情,儿子还能是个痴情的?
尽善守忠文公的宫室门外摇了摇头,还不至于,这才成婚一年呢,估计还新鲜着。太子年岁尚小,头两年情深一些在所难免,回头等后宫再充实一些,接触的女人多了,也就不见得只守着这么一个太子妃了。
想罢,抬了抬眉,又是一阵思索。现如今看来,申储妃和田良娣之间好似是挑不起事来了,尤其那田氏太弱,要做个什么坏事做不成,还叫人直接拿着证据递到太子面前去了,是指望不上她能闹事了。
可若女人们不闹,他这个太子身边伺候的大宫奴就没人想着巴结,没人巴结,就捞不到油水。
究竟要如何,才能整得这些个女人们都明白他的重要呢?
这几日刘郢和他的田良娣尚且忙着各自“养伤”。申容就安安分分待在金阳殿,偶尔过去服侍服侍太子,或隔两日去看看田婉儿,不然就是往兰房殿去给郑皇后问安。
三个地方跑,也闲不下来。
春日回暖,万物复苏,不同于太子宫内寂寥平静的气氛,后宫里头女眷们的大小宴席又开始陆陆续续凑了起来。
这些场合开办的理由冠冕堂皇一大堆:赏花、听曲、博戏、品酒,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无非还是贵人们为了交际应酬,提高或稳固自己家中的权利。
顶上头的郑皇后倒是不必依附谁,讨好谁,但是下头要巴结她的人就多了去了,所以这应酬自是少不了,可偏偏她又有孕在身,自己不好推脱的,就皆数交手到儿媳妇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