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祝福既然来了,不收下多少说不过去。刘郢广袖一挥,领着申容举杯回敬。“信平侯前日才与寡人提过,说你年纪到了,也该要寻个好夫婿了。”
他二人关系虽说不上多熟络,小时候却也是一起打闹过的。如今说起话来自是比一般人关系要亲近些。
钟元君抬手将落下的发丝别在耳后,低眉软语,“我爹笑话我的,殿下切勿当真。”
刘郢客气一笑,拉过申容的手放在了掌心拍了拍,“不过看也看得了。”
若此刻是信平侯带着妻女过来祝贺的,刘郢其实还好说话,现在单独与未婚的钟元君说话,他自己多少也觉得有些怪异,遂拉上申容,动作的意思就是让她开口迎合。
男人与男人交际,女人与女人交际,仿佛是不成文的规矩。
申容就大方地接过了话语权,夫妇二人脸上是同样弧度的笑容,“元君妹妹貌美,就是不主动去寻,再过几日你瞧,指不定就有多少少年儿郎上门提亲的。”
钟元君仿佛是没料到申容会开口,抬眸惊诧回望,过后才略显失落地又低下了头去,“阿容姐也取笑我。”
太子和储妃落座的位置就在主座侧下方,这会说话的功夫,天子不知几时回了来。又不知将方才的话听去多少。一阵豪迈的笑声响起,很自然地融入了年轻人的谈话中。
“子昭尚未娶妻,把信平侯女儿嫁过去就是。”
广华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那欢快的曲子也很会看时候地结束了。
太子座对面的人即是刘子昭,今日宴上他的话并不多,除却前头附和了天子的夸奖,而后客套地应付了几个诸侯王,余下时候一直跽坐原地,闷声不响的,仿佛是座石雕像。
要不是皇帝突然来一出赐婚,恐怕他都不会有再多一个动作。
“甚好!甚好!”座下有人跟着附和。不论是真觉得好,还是假觉得好,皇帝的主意总会有人赞同。
信平侯夫妇落座后头,半天没个反应,后来还是经黄门郎下去提点,才上前来叩首谢恩的。
只是头一抬,夫妇二人脸上都还是懵的。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自家女儿是何时到了皇帝座下的?又是什么时候突然提到赐婚的事上的?
这还是申容头一回见着信平侯。这么细细一打量,才知道钟元君的样貌是多随了她爹。都是长脸,方下巴,幸亏还有双漂亮的丹凤眼是跟着信平侯夫人长的,不然脸部线条太硬朗,乍一看总觉得像个男人。
她忽然又收回了目光,猛地才回想到上一世。从前的钟元君,好像是嫁给了一个叫公孙晏的郎官。不过那时候已经到晋安二年的年尾,她被幽禁深宫,听到的消息零星半点,不知是真是假。
可就算是听得有差,不论钟元君最后嫁给了谁。都不可能会在这两年就嫁出去。
难道如今这事也生了变故?
而且那一世刘子昭的结局同她是差不多的凄惨,若钟元君嫁给了刘子昭,岂非也要受牵连?
虽说这一世的钟元君和上一世已是不同,前头还背着她和郑皇后告了一状。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大想看到昔日的恩人落得那样悲惨的收场。
目光放去的一眼,又忽然飘到对面人的身上。刘子昭本来是望向她身旁的钟元君的,钟元君避开了这道视线,下一瞬就不期然和申容的目光撞视上。
她身形凝滞,没来由地想迅速避开。即便知道这就是一道寻常打量的目光,可刘子昭周身气势太足,尤其长眉下藏着的那双锐利深眸,宛如翱翔在黑夜中的鹰,总给人感觉目露凶光。
“怎么?”刘郢倒没多在意场中赐婚的热闹事,几分注意力仍旧是在申容身上。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无事。”可脸色又是止不住的苍白。
哪像是无事的样子。
刘郢并未再问下去,等钟元君和刘子昭一同被叫上去谢了天子恩。才带着申容去与皇帝告退。
这么重要的交际场上,竟带着她先离开了?
正因为申容知道刘郢有多在意刘子昭的庆功宴,所以在太医给自己搭过脉后,忍不住开口问,“差人送我回来就行了。您不在那多坐会?和人聊聊?”
“总待那有什么意思?”刘郢挑了颗冰水浸过的杨梅,没急着在金阳殿里先坐下。
看样子应该也不是特地为了送申容回来的。
原先的她或许还能很是感动,如今却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再一深想,也就明白里头的关系了。
方才广华殿的赐婚,虽说是皇帝临时起兴,乱点的鸳鸯谱。可若是刘子昭真和信平侯成了一家,其中包含的意义又不同了。先不论信平侯自己手下实力如何,还一个信平侯夫人和郑皇后关系匪浅呢。而这郑皇后背后又是一层更深厚的背景。
说不好刘郢就是回来找他手下亲信商议此事的。
她忽得昂首叹气,望了一会顶头的青纱帐。
按着上一世的结局,刘郢和刘子昭的结局是你死我活。要是信平侯一家子扯进了刘子昭叛国通敌的案子里,难保不受牵连。
那到时候,郑皇后保不保信平侯夫人?她又保不保钟元君?
按理说,上一世仅存的恩情,她需要报答。
可是……
“我出去一趟。”刘郢果然没待多久,外头人来传话说什么任大人到了甲观,他袍服一撩,就立即走了。
没过一会,茵梅和元秀上来伺候她换衣裳。她却是一招手,“去兰房殿。”
出了这么大个事,就算郑皇后还病着,也总会有风吹到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