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太子看来是真的忘记了。
倒也不奇怪,一连出去好几日,事多到手忙脚乱的地步,还要留着一点心思观察新进储妃的为人处事,又哪有多一分的神留给田氏?
他帷裳稍稍一揭,大步迈开。行动间并无过多犹豫,由着尽善在前头开路,就又往丙舍方向过去了。
正殿外一时寂静,门廊边除了还跪在原地的元秀,还有刚赶到的茵梅。
二人对视一眼,往熄了灯的正殿里看去,就默契地退下了。
到底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人,一点都不争风吃醋,算算年岁还不到十五呢,就和管了多年家事的女主人一般了。这夜竟也当真睡得扎实。
这气度,着实是非常人所能及。
不过睡不睡得扎实,那都是外头人看到表面推测出来的。是睡是醒,只有里头的人自己才真正知道。
后室只余几道清冷的月光流入,帐中人缓缓睁眼,眸光黯淡。千堤防、万堤防,刘郢和田婉儿终究还是要在一处的。这一夜会不会被抢去了宠爱,就只能看前些日子她同刘郢打下的感情基础了。
她忽得心口一闷,怔着往头顶看了许久,才得以将那口气呼出。
这么一失神,竟是直接睁眼到室内的光线由暗到微亮。不知到了几时,廊上雀声清脆,门口传来些不大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外头说话。
尽管没有完全睡着,但意识仍旧不及清醒时,也就分不清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了。只等困意再次来袭,她才稍微眯了一会眼。再彻底清醒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
帘幕外候着几个服侍统一的小宫女,元秀跪在榻前替她打着扇子,茵梅正清洗过帕子上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水。便问:“几时了?”
两个大宫女同时出声,“卯辰。”
倒还不算太晚,申容拉着茵梅伸过来的手勉强起身,安定了神思,便开始洗漱绾发,准备往兰房殿去请晨安。
一头及腰的青丝刚梳理好,茵梅上簪子的功夫,似乎想起什么,主动说起了清晨的事。说太子晨起来看过。
“见您没起,门口站了一会才出去。”
申容听着闭了闭眼。光滑的铜镜内,少女的肌肤上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阴影,抬眸间的神色无半点异样。
这话传到她这个储妃的耳朵里,无论表现出什么情绪,都难免遭人议论。是忧心太子昨夜去了田良娣那儿,还是欢喜太子一大早就过来自己这儿呢?
这屋子里可不止自己安排的心腹人选,还有少府献上来的陌生宫女,和原先太子宫的人呢。也就是一个明生知道来路,其他人可是半点不清楚。所以现在即便是在她自己的寝殿里头,也得注意着一言一行。
别一不留神,又像上辈子一样叫人抓住了把柄,像杀死条小鱼儿一样容易。
……
婆媳俩也是有默契,今日都起得比平时迟了些。不过郑皇后是为什么事,申容就不清楚了。总不能是和她一样,也在焦虑将来的事吧?
她是在前室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郑皇后梳整好出来的。
国母出来时还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脸上满是春风得意,“孤就说你不必每日这样辛苦。仔细养着自己的身子生育才是,要是夜里累着了,就不必早起过来的。”
这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自己呢,还是在说申容呢。
申容也懒得多避讳,便提醒着说,“昨夜殿下宿在婉儿姐那处的。”
郑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也是。”
实在人就是从她这里搬过去的,她都还不知道呢。可想而知是玩得多沉醉了。申容低头莞尔一笑,并未再接话,只接过宫奴手中的羹汤一应,往皇后身前的案几上一一布满。
郑皇后原先还会劝她几句,说她堂堂储妃不必总做这些宫人们做的事,到现在也懒怠说了。这是儿媳妇给自己献上的孝心,说得多了倒生分了。再者说,申容这么做也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久如此,流传出去对她自己也有益处。
毕竟当朝还是以孝治天下不是?
今日并非常朝日,再过了一小会,成帝也罕见地来了一趟兰房殿。正遇上还没退下的申容,殿内便又安排上一道朝食。
帝后二人到底相处多年,即便隔了大半月没见,再碰面也能自如地对话,唠几句家常。申容不算完全清楚成帝的性子,但观察了一会郑皇后,心里却是越来越钦佩起她来。赵金也就是早两个时辰离开的吧。即便身处同一个地方,她也能面不更色地对待自己的另一个男人。
不由得感叹:这才是女中豪杰,为万千女子所学习的榜样呢。
兰房殿内是一片祥和,可到了北宫的甲观这边,气氛却紧张了几分。
彼时苏泓正与太子讲解完上一卷,门口小黄门来回话,说田良娣来给太子送热汤,这天晨起喝了清热解毒。
几名本来还在议论的儒生停了声。太子盘坐在案几后,却未曾开口回应,仿佛全神贯注于竹简上,没听着外头的声音。
苏泓等了一会,小心问,“殿下还没用过朝食的?”
“没胃口。”刘郢这句倒是听得清楚,回答得也迅速。
他便尴尬得没接话,不知该不该继续讲解下去。又见刘郢眉头一皱,极为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去和她说,我没早食汤的习惯。今后不必跑这里来了,同储妃一道去给母后请安才是正经。”
太子的语气里是明显的不悦,说完就又转过头去了,让几个儒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