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好妹妹,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为了让周围的人不担心,一直小心翼翼将一切负面情绪收敛起来,放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
可他不是个好哥哥。
这一次也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郁衡坐到床边,低着头,呼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沉重:“枝枝,对不起,我没能找到能够治疗你的办法。我去了教团,可教团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想要的东西,必须……”
“哥哥。”余枝粗暴打断了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握紧哥哥的手,像是给他力量,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对他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不能暴露那个秘密,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她眉头紧蹙,“如果你因此死去,即使活下来,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哥哥,你希望这样吗?”
郁衡长久地看着她。
不开心与生命的重量之间,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生命。
“可是如果活不下去。”他轻声道,像是在教导妹妹,又像是在询问自己,“不开心又有什么重要的?”
“很重要。”余枝摇头,“非常重要。如果不是遇见了哥哥,遇见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人,我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去了。因为遇见了你们,我才能快乐地活下去,才能活到今天。如果注定要死,我宁愿怀抱着未来的快乐死去,也不想在羞愧中死去。”
“答应我,哥哥。”她加重了语气,“不要用你的秘密,交换我的生命。”
郁衡沉默着,被攥住的手传来隐约的疼痛。
好似一个女孩,一个妹妹,一个亲人真诚又固执的心。
他缓缓点头,声音嘶哑:“好,我答应你。”
只有他们知道,这一刻,余枝到底逼着自己的哥哥选择了什么。
她的哥哥选择了让那颗心,不再因此哀伤。
次日,阿米利亚去找余枝的时候,没有看见郁衡。
“哥哥天一亮就走了。”余枝挤出个略显黯淡的笑,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原本他好像是为了躲避敌人才来这里的。一晚上过去,追杀的人大概已经放弃了,他们不会在白天行凶,为了避免牵连到我,哥哥走得很匆忙。”
阿米利亚看见小桌上另一份完好的早餐,心下了然。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昨晚他和郁衡打起来的时候,明显感觉他没有出全力,身上的血腥气比上次还要浓郁,大概是又受了伤。
说起来这人还真是奇怪。平时好好的不来看望妹妹,反倒每次受伤了不方便行动时,会撑着一口气非要来看望她。
难不成是怕自己死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吗?
还是担心见不得妹妹最后一面?
阿米利亚理解不了郁衡的行为,停下了这些无意义的猜测。但他经过昨晚的战斗,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余枝,你哥哥好像很厉害。”他坐上窗沿,一边在窗户的白色水雾上勾画,一边开启今天的闲聊,“之前是我小看他了。”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又开始下了。寒气被隔绝在窗外,逐渐浓密的白色包裹住花园里的枝叶,让一切陷入寂静的扑簌声中。
他几乎可以想象,郁衡一身黑衣,沉默着穿行在这样的茫茫白雪中,慢慢不见踪影,像一只离群索居的黑狼。
余枝眨巴着眼,目光在他脸上徘徊,确定没看见显眼的伤口,才小心翼翼开口:“利亚,昨天我哥哥他……攻击了你,对不起。他只是、只是有点担心我,想要保护我,一时情急,才让你受伤了,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的缘故,哥哥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对你没有恶意,真的。”
阿米利亚不在意这点擦破皮程度的伤口,对魔族的体质来说,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但他抹掉勾画的痕迹,还是回头瞥了眼余枝,“你总是在说他在保护你,可在我看来,似乎是你在保护他。”
这是他之前就有过的猜测。
要是让一般人看来,郁衡这样的身形高大的男性,与余枝这样孱弱稚嫩的女孩,哪一方是保护者,似乎一目了然。
可究竟什么才是保护?
是给对方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提供一日三餐,教授她活下去的常识,还是……作为他的心灵支柱?
余枝沉默着,她低下头,避开与阿米利亚对视,手指搅弄着衣角。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只能听见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飒飒声。
“不是这样的。”许久,房间里才响起她细如蚊吶的声音,“哥哥在保护我,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利亚,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声音虽轻,语气却透着坚定,仿佛这是她无比确信、不容置疑的事实。
阿米利亚没再追问,他盯着余枝看了一会,又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换了个话题:“今天的雪比昨天更大了。”
余枝跟着抬头,看向外面的花园,语气略有遗憾:“接下来会有很长时间,都看不见花开了。”
“这里的冬天不会有花开吗?”他老家倒是有专门在冬天开花的品种。
“嗯。废弃区的雪和雨是一样的。”她点头,“不是没有可以开花的品种,是没办法在这样的大雪下存活下来。这么说起来,这些花草都是很聪明的,它们会熬过一整个冬天,等到适合的季节再从土里钻出来,一点一点生长。”
谈起喜欢的花卉知识,余枝的眼神总算多了几分光亮,不再散发出淡淡的负面情绪。
“合适的季节,是春天吗?”
“或许是。”余枝犹豫道,“有时春天也是很寒冷的,如果春天足够温暖,大概就能见到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