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还有一位与小姑娘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捋着胡须,无不自豪道:“我卫某定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求来听儿投胎入我家。”
那男人有些上年岁,但外貌依旧俊朗,头发梳得精致齐整,跟在小姑娘身后,往府中走去。
吕排歌也跟在一旁,一片红色中,她看到小姑娘正抬头与新娘对视。
晴山女男平等,以实力为尊,地位高者娶,地位低者嫁。
由于晴山人惯于敬畏生命,重视香火,因此更尊重能够孕育生命的女性,女性大婚无需盖红盖头,而男性则要带一面红面纱。
新娘长得俊,柳叶眉杏仁眼,瞳色很浅,比晨曦余韵还要清澈。
她抿着唇笑,桃靥飞红,眸光宠溺又骄傲地看着那小姑娘。
小姑娘年纪实在太小了,即使抱起新娘,新娘的上半身依旧比她高。
估摸着不到十岁,力气又那么大,应当如那看热闹之人所吹捧的,是个体术天才。
怎么……有点熟悉。
吕排歌摩挲手指,指尖残留着女孩越过她手去接人,两手短暂触碰时她感受到的掌心茧,尚未从记忆中分清这个人到底像谁,旁边就有个声音急切地靠近。
“小桃花,你快把我夫人放下来!”
被称作小桃花的姑娘轻笑一声,依言将人放了下来。
脚落了地,新娘掩着唇,温柔地轻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头顶,轻声细语道:“小桃花力气真大,真厉害。”
那走过来的男人戴着一张浅红色的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炽热赤诚,他想牵手,小桃花就往他手中塞了一根红色的绸缎,另一头塞进了新娘的手里。
不知道什么原因,吕排歌自从进了这府邸,便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被小桃花半推半就地动着。
握着同一根绸缎的新郎官见这情景,以为小姑娘同这马娘一样紧张,开玩笑道:
“小桃花,你如今看兄长成亲都如此紧张,要是等你长大了,迎娶如意郎君时,会不会紧张得连道都走不动了?”
小桃花一只手握着吕排歌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让吕排歌莫名记忆混乱、搞不清现状的焦虑心情慢慢冷静下来。
她另一只手好像在摸吕排歌的裤装,留恋地抚过一寸一寸花纹,又好像透过这裙子,在摸别的什么。
又有人跑过来,是个年长的女性,她作势要撸起袖子,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混小子,说什么呢!听儿才多大你就盼着她娶夫?”
“哎哟,娘,娘我错了!”新郎虽然在讨饶,声音里却都是笑意,“今日男儿大婚,给男儿留点面子嘛!”
小桃花站得离吕排歌极近,声音软软,就像春日里窝在阳光中的小猫:“女儿一辈子不娶夫,一辈子不自立门户,永远待在姚府陪娘亲。”
那女性偏头过来,静默了片刻,眼神里是吕排歌看不懂的复杂,只是稍稍触及一眼就要鼻酸。
她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小桃花许久,哑然道:“好,小桃花就陪娘亲一辈子,活过百年,让阎王来与本官讨人。”
“什么百年,什么阎王的。”新郎不满地出声打断,“娘,你与妹妹的寿命长着呢,大家都得长命百岁。这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晦气话。”
“对!”小桃花走上前,小小的双手只够抓住那女性一只手,“娘亲,大喜的日子,别说丧气话。”
女人眼中带泪地笑了,连连道好。
小桃花这才抬头去看新娘,笑嘻嘻地说:“嫂嫂今天真好看。”
新郎在旁边插嘴:“那当然,我夫人自然是顶顶好看的!”
新娘羞得踩了一脚新郎,看新郎努力忍痛的神情,被逗笑出声。
小桃花不理他,转过身,走回到吕排歌身边,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吕排歌的手。
仿佛周围所有的喧闹锣鼓都在那一刻瞬间屏退,有那么多的记忆忽然在吕排歌眼前浮现,她忘记的、被她藏起来的,可她一缕也抓不住。
回过神来时,小桃花就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地和她娘亲站在一边,道:“大哥要拜堂了吧。”
新郎拽了拽绸缎,把一直看着小桃花的新娘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瑄瑄,拜堂了。”然后又小声抱怨,“小桃花比我还好看吗?看得这么入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
年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吕排歌眼前景色快速转变,她突然就从婚典上那名没有存在感的马娘,变成了品茶妇人的丫鬟。
其她小侍在前头的花园里采花,几个丫鬟围成圈蹲在草丛里,好像准备就绪捉什么东西。
一切都闲适自在,除了吕排歌。
方才场景的突然转换也让吕排歌心中生起一丝心悸,她不自觉捏紧了垂落到手心的衣料。
“嫂嫂。”
吕排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张带着笑的小脸映入眼帘,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吕排歌胸中的心悸便无端平静下来。
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拿起茶壶斟茶,倒满一杯茶,侧脸温柔娴静,做出来的每一个举动都如此赏心悦目。
最聪慧孝顺的孩子、最温柔贤惠的妻子、最端庄得体的主母、最体贴稳重的嫂嫂,将来也会是最慈爱无私的母亲,没有人怀疑这点。
是以男人为主的家族中最喜爱的女人。
和吕排歌,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嫂嫂。”女孩乌黑亮丽的头发披在肩上,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发间别着一朵粉嫩的桃花,她又唤了一声,“嫂嫂沏的茶都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