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鹿枕死了,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对他的妈妈虎视眈眈。
他太小了,自己都保护不了,更救不了灵魂已经烂掉的妈妈。
他不知道怎么让妈妈高兴一点,但一直暗暗计划着帮妈妈逃跑。
可等到他有能力的时候,妈妈已经不想逃了,因为逃出去,她也不能回归原来的人生。
如今的她和二十多岁的自己已经天差地别了。
所以,她选择用死亡来解脱痛苦的一生。
在这之前,她对鹿池说了好多话,像是早就想和他道别了。
她说:“小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人生,我没办法撑下去了,这样很没意思。”
她说:“我想和他同归于尽,你帮帮妈妈吧。”
她说:“你还是别去了,我自己来吧。”
她说:“要是能回到大学就好了,我考上的大学城,旁边就是海,好可惜没机会看一看了。”
她说:“我好恨……可我对不起你,不该生下来让你受苦的,小池如果你离开这个地方,我希望你再也别回来了。”
鹿池其实记不太清妈妈的模样,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是一个披头散发倒在血泊里,笑着很肆意也很破碎的女人。
谢云蝶终究成了一只蝴蝶,飞出了困了她大半辈子的t牢笼。
鹤鸢下班后,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白大褂就开车去鹿池的公寓。
一路上她都火急火燎的,一边打电话问鹤翎要怎么处理那些舆论,压下热搜。
鹤翎:“堂姐,你冷静一点,别急,这些我会处理的,你现在还是先去安慰一些姐夫的情绪吧。”
“麻烦你了,我现在去找他。”鹤鸢专注地开车,等红灯的间隙,忽然又道:“怪我,没有真正去了解他的背景,不管那些真的假的,我只希望他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鹤翎:“先不说真假,爆料的人就已经违法了,到时候揪出来告他就好了,我可以辩护。”
“我就怕会这件事发酵,会影响到鹿池和星河。”鹤鸢阴郁道。
鹤翎安慰她,“你安心开车,我先挂了,准备压热搜去了,反正网上的事情有我兜着。”
鹤鸢挂掉电话之后,直接开到公寓,下了车才想起来把白大褂脱掉,不做停留地进入公寓。
她进了公寓,站在玄关处,看到客厅里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形单薄。
一旁的陆怵也看到她了,微微点了点头打了招呼,比了个手势指向鹿池,示意她进来安慰一下。
陆怵很识趣往楼上走,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鹤鸢进来时,鹿池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落寞又可怜。
“你还好吗?”
鹿池抬起头,露出微微苍白的脸,就连唇瓣也没失了血色。
鹤鸢坐到他旁边,侧着身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问道:“鹿小也,你还好吗?”
鹿池动了动唇,突然有点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带着委屈的音调回答:“不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好……”
“那要怎么办?”鹤鸢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出主意道:“需要我抱抱你吗?”
鹿池看着她敞开手,眼睛一酸,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鹤鸢没有犹豫地抱住他,让他的埋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哄道:“没事啊,如果难过就释放出来,你可以对我倾诉所有,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都陪着你。”
鹿池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无声地哭了。
但是他太压抑了,哭也不敢太放肆,没一会儿就止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还有点不好意思拿袖子擦眼泪。
鹤鸢整理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网上到底怎么回事……可以说吗?”
鹿池点了点头,靠在她怀里,一字一句道:“我的妈妈是被拐到村里,被鹿家买……”
鹤鸢听得眉头紧缩,很难想象鹿池遭遇了怎样的童年。
在医院,鹤鸢早已见识过人性的各方面,但是鹿池讲的那些故事,还是太让人窒息了。
怪不得初见鹿池那么狼狈,父亲赌博欠下的巨额债务压在他身上,双亲的死亡又给了他多少阴影。也许鹿池不承认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心里应该亏欠着妈妈,愧疚没能早点带妈妈逃走……
“那天下雨的时候,我爸又喝酒了,因为赌输了很多钱,他心情很不好,然后他从楼梯上摔下去,但没有死……”鹿池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想法吗?”
鹤鸢心头一颤,似有所感地猜测,应该是想补一刀吧。
果然,鹿池继续道:“我拿着水果刀走近了他,他跟一条狗一样,已经不能反抗了。”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妈听到动静下来了,夺走了我手里的刀,亲自动手了。”
鹿池好像陷入了回忆里,只觉得眼前好像蒙上一层血雾,让世界变成一片红,就和当年那个雨天。
妈妈的第一刀就是男人的心脏,她已经很瘦了,也没有什么力气,但那一刀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插得那么深,以至于鹿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试图抬起手去触碰什么,最终也没机会做到。
谢云蝶漠然地捅了好多刀,血溅了一身,是真的被逼得疯魔。
她发泄了所有情绪,拿着淌血的刀回头看向鹿池时,眼里还有收不回去的戾气。
鹿池当时心想着,也许妈妈也想把他杀了,可他当时一点也不怕,就是很平静,直到女人把刀刃对准自己时,鹿池才感觉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