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她一直觉得郑皇后是讨厌将感情表露在脸上的人,所以才会讨厌自己,今日对比起许林君来,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就因为许林君不是从山野小城出来的,区别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所以她郑皇后这般厚此薄彼?
聊了大约有两三刻钟的时间,郑皇后有些乏了,便往后室去歇下。
申容不想那么早回金阳殿,就拉着许林君往乙和宫后边的凉风池去散步,正好这时节池边早春花开,也一同赏赏宫中美景。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单独在一块,气氛比适才要放松了些。不过前头几步路许林君还有些拘谨,说起话来仍旧是声若蚊蝇。多走几段路以后,随着申容大方得体地引导——问到时下流行的发饰,装扮一应,两个人才更多了一些话。
后来聊着聊着又说到了她未婚夫刘子昭身上,仿佛打开了许林君的话匣子。
“将军的事妾都知道。所有事都知道。”她垂下眼眸,腮上晕着淡淡两抹红。
申容笑了笑,“知道什么?”
“他的身世,他从前的经历,他的战绩,还有——”许家女儿微微抬起了头,眼波流转。“还有他的抱负,妾都清楚的。”
这又是稀奇了,作为再世者的申容都刚刚好只知道刘子昭生平的一些事,许林君与刘子昭从前素不相识,怎么还能了解到他的抱负上去?难不成还是之前两个人就认识了,互诉衷肠过?
她刚犹豫着要不要问。许林君双手握在胸前,又是一副极害羞的模样,“储妃,这话您不要与旁人说好吗?”
“自然。”虽是愣住,但申容也反应得快,望过去的时候就先下意识地回了话。
有了承诺,许林君才松了口气,回身继续刚才的步子,“将军的经历,是妾听说来的。但他的抱负,是妾在梦中与他相遇,他告诉妾的。”
竟然是梦中告知的。申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个途径。若是换了旁人,她兴许还会觉得有些可爱。可这是刘子昭,是一眼就看得到结局的益北王……
身边的许林君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女儿思春的话,申容抓着对话的空隙,尝试开口,“若以后——”
俩妯娌一同默契地停住了脚步。许林君望向申容,在等着她说下去,她的眼睛里很干净、很纯粹,像是一泊奔腾的山泉,清澈见底,生生不息,对未来充满无限美好的憧憬与期待。
她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提醒。
明明选她那回,看着她还是很娴静的,很沉稳的,怎么忽然就这样怀春了?难不成是上次见了刘子昭一面,回去就忽然这样了?
虽然想着还有些夸张,可她继而代入了上一世的自己,又心有戚戚焉,从前的她见刘郢第一面后不也是如此?
迟疑了片晌,想提醒的话嚼到嘴边,又忽地一转,成了一句僵硬的问话:“以后若是去往封地,你会如何?”
许林君还是那般娇羞地笑着,“自当是相夫教子,操持好府中一应事务,让将军能安心。”
申容心里忽然上升一股从所未有的难过,这难过好似千万根银针往心尖上扎着,不至于能一时痛到不能自已,却又麻又痒,还有对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内疚。
她觉得自己好像将这朵纯净的幽兰拉入了深渊,同样一眼就看到了她往后悲惨的结局。
可是……可是……
她又实在不知能要如何开口提醒她,亦或是想办法毁掉这桩婚事?
恐怕现在也难了。
就算没有这个许林君,徐太后给皇帝的嘱托下来了,之后也总会安排别的女儿嫁给刘子昭的,就算她救得了一个许林君,也救不了后面无数个许林君。
这场池边散心便在储妃“身体不适”的由头下散了。
许林君关切地问候了两句,想要送她回去一段路,都被她给拒绝了。
她不敢再多看这许家女儿一眼,怕自己心软,想多了也是难受,却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是再世者又如何?她也不是什么神人,可以顾得了所有人。
尚且连一个太康七年的政变都还得鉴前毖后未雨绸缪,其他人的生死,听天由命吧……
申容刚入了金阳殿大院的门,元秀就急匆匆地上前来传话了。
“田良娣往太子那边去送护膝,出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殿下给抱回来的。现在二人都在丙舍。”
“护膝?”她听着消息倒没多惊讶,甚至没问一嘴——明明刘郢也是摔了腿的人,怎么还能抱着美妾回来。
都是太子宫里长着眼睛的人,太子这腿到底有没有事,谁能不清楚?
还有那田家女儿,来这么一举也不稀奇,沉寂在自己房中这么长时间了,一月也侍寝不了两回,可不惦记着?何况还有个储妃时不时地刺激她,总也要有行动的。
“嗯,听说是她自己做的,殿下摔了腿,兴许是要有些表示,讨个宠吧。”
这就是元秀和茵梅的区别所在,虽然两个人都聪明,但是茵梅到底更谨慎一些,给主人回个话是不会带着自己的想法的;可元秀不这样,自从申容对她态度好一些了,她往往回个消息,还会夹杂着自己的一些见解。
其实这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只是这样的人情绪会来的更直接,以后有些事若要安排下去,不见得能用她。
就算是申容自己手下的人,也得谨慎着来,才能用的好。
她悠然踱步回正殿,也没多着急,等喝了两口水,双目失焦地小坐了会,才装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往丙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