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到了这个关头,与其赌太子会如何处置他,倒不如选一条明确的路。
况且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他与正佺的事,只怕也是自己能活,正佺无法活。
而储妃这边,好歹还有一条最好的路。
明生的身旁放着座九盏连枝灯,与跪下来的他同高,铜盘上烛火摇晃,将他对着的那半边脸烧得发烫。他抬起苎布的袖管,将睫毛上的血慢慢擦去。
再次沉重地磕下头去,不过这次的语气却没刚才那样慌张了。
“承蒙储妃厚恩,奴婢今后愿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只求您,善待他。”
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申容稍稍动容,颔首应他,“你放心。”
待这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她又开始细细琢磨起了金阳殿内宫奴的事。
如今抓住了一个明生,刘郢那块暂且可以放心,不用那么提防了。那余下的十几个背景不清楚的,也该要开始找法子一个个的打发了。
冬月中旬迎来年底的皇室冬狩。成帝带着膝下几个皇子公主,以及诸侯王、刘氏宗亲,包括女眷等一大帮子人前往了桓林山。
此地预备扩建为皇家园林,除却刘郢上回提到围了的几处地,后来又扩了好些地方,一度延伸到京畿回阳边界。最开始天家占用下的平原,甚至都已经建成几处行宫。
豪华程度不亚于皇城宫殿。
前朝姬氏王朝后期虽决疣溃痈,但是余给刘氏天下的财产还是非常可观的。成帝前半生四处讨伐征战,自己手上没这么多闲钱供享乐。可自从入了姬氏的皇宫,可谓陡然富裕起来。
且不提郑皇后一族原本将相世家,平时高傲些也就罢了。成帝本人乡野莽夫出身,如今也过得和多年的贵族一般,也极懂得骄奢淫逸的。皇后在宫里头养胎之际,他就在行宫里安排了十几个年轻娇艳的美姬。还专给她们修了个美人池,专供天子取乐。
听说那姬妾之中年纪最小的,好像还和申容一般大。
原先的申容不常见到成帝,还不甚清楚,只当他除了脾气不好点以外,且算是个勤勉廉洁的天子。如今看着也不过如此,难怪私底下常听人说皇帝好色。
就不知道刘郢老了会不会也随了他爹了。
她坐马上回首望了眼跟在后头的太子,幽幽地想着以后的事。
来行宫的第一天他就坐不住,自己要出来溜达也就算了,还非要拉上申容。美名其曰带她练练马术,还一本正经地说“身子强健些,也不至于总嚷嚷着腰酸背痛了。”
话中意旁人是听不出的,可申容怎能听不懂?还不就是又扯到床笫上的那些事了。原先不觉得,到了这一世受宠了才知道,刘郢当真是青年威猛。尤其这两月,夜夜都要也就算了,有时候连着还不休息的。要给他换旁人,他还不乐意。
她受着累的一会功夫,甚至还想刘郢如何不像他爹?
不过,这也都是甜蜜的抱怨罢了。总不能还真为他不去别人那而不高兴的吧。
“你自己往前头去转会,我待会过去寻你。”
心里刚美滋滋完,刘郢又忽然调转了马头,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往回奔去了。
尽善跟着要追赶,回头望了申容一眼,又小跑了几步过来解释,“听说是任大人请了忠文公过来。”说完就迅速转身回去追他主子去了。
他倒是尽心,作为储君的宫奴,时常也照顾好储妃的情绪。
这么会做人,难怪刘郢疼他。
申容就漫不经心回头继续赶着马儿,一边慢腾腾地往前走,一边想着方才尽善的话。忠文公崔斐,前世也是个有名的角色。成帝开国初期,请他出山好几回不成功,如今却被他儿子刘郢请动了,看样子好像还是私底下请过来的。如此智珠在握,储位不是更稳了?
不过这中间提及的任许,或许是个更厉害的人物。
再往前头草原过去了一段路,就令身边的马倌退下了。“我自己骑一会。不必跟着。”
马倌一退,身边只余下了跟着的茵梅和元秀。
元秀候在马后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茵梅上前来说话,汇报起这几日田良娣的动静,包括手下亲密一些的宫奴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皆数回禀。
虽说上次威胁了田婉儿与她爹好好商量,但这田家女儿到底还是没往家再传消息过去的。甚至于一转眼先把自己人贾良给杀了。这狠毒程度,丝毫不像是个年轻女儿家。
不过到了申容面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恭顺。只要申容不提起之前的事,她也仿佛全然不记得了一样。
或许是索性被动下去,再慢慢寻时机吧。
这样的人确实可怕,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能咬一口上来。不是申容存着前世惨痛的经验暂且压住了她,定然是对付不了的。
她心底忽得上升起一阵不耐烦,有些埋怨成帝要制衡前朝,让她实在不好动手。要不然早就可以在刘郢面前先发制人挑事生非了。早除了田氏早干净。
想着,手里的辔绳就不由得捏紧了。
“储妃?”茵梅瞧出了她细微的情绪。
申容这才回神,将心底骤然激起的躁怒压下。一低头的功夫,忽然又瞟见自己腰身空荡荡的一块。
母亲的玉佩不见了!
“你们沿着刚才过来的一路去找找,看看我的玉佩掉在哪了。”话一出,两个大宫女立即应“是”往回过去。
申容闭了闭眼,心底忽然又开始烦闷起来,这情绪来得着实奇怪,连带着又凭空埋怨起了申安国。埋怨他不关心孟氏,让她早早发病走了。不到一年他又迅速娶了新妇,还接了人一家老小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