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恐惧”这个字眼,巫师好似联想到了什么,敏感地皱了皱眉。
“我觉得,最好别让德洛斯特看到你。”
他思索着说出自己的看法:“据说他们一直在寻找那座岛屿,当然,现在的北海,每艘船都在向往那座岛屿——至于他们是出于忠诚,试图找到他们的领主恢复加兰岛的荣光。还是想找到一张绘有新式火枪的图纸、奠定他们在北海的新统治,那就不得而知了。”巫师摊摊手,“一个保命的好习惯,我向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不错的习惯。”艾格评价。
“不过,我听说德洛斯特五年来从未离开过北海,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船?”巫师敏锐地嗅到一点怪异,“伊林港是有什么大事吗?”
“你呢。”艾格没有为他解惑,转而问,“海上轮船无数,你为什么挑中潘多拉号?”
雷格巴愣了愣,像是才记起自己来到潘多拉号的原因。
“我当初也是因为打探到一个消息才找上的这艘船——潘多拉号是为数不多在北海往返过的商船,你知道的,能从北海出来的船只可不多,我找了那么多年,任何有关你们那座岛的线索都不会放过。”
说到这,他长舒一口气:“还好,虽然我没能在潘多拉号获得什么消息,但我在这里碰到了你。”他举起杯子,自顾自庆祝,“不可思议的幸运,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在船长室门口看见你的时候,花了多大的意志力去克制,克制自己没有冲上去亲两口。”
艾格的手本来已经伸向下一杯饮料,此刻听闻巫师的说法,不由胃口顿失,他转而拿起了一个黑面包,味同嚼蜡地垫起肚子。
“所以,不管你们之后去哪里,请一定要带上我,拜托,我可不想再找一个五年了。”
巫师瞧着自己认定的同伴无动于衷啃面包的模样,不自觉地掂量起全身上下的筹码——饶了他吧,什么人能在满船美食围绕之下,浑不在意地挑出一个最难吃的黑面包?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讨好到他吗?
最后他迟疑很久,咬咬牙,撸下了手上的一截树枝。
“看看,诚意——我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
艾格移目去看,但没有接。
树精的头发。他想起巫师对这玩意儿的称呼。
“可别小看这把头发。这是从一个承诺过祝福的树精头上扒下来的——那是个了不得的祝福,‘伤病消除’,你可以这么理解它的作用。那个商人对我另眼相待,一直以为是我的香料减轻了他的病痛,但实际上,我只是偶尔把一截树枝放在了他的枕头底下。”
“只要我搜集到足够多的色欲,就能发挥出这个祝福足够的威能,到时候,他如果把这些树枝佩戴在身上……疾病能缓解到怎样一种程度我还不确定,也许他可以无药痊愈。”
艾格联想到了巫师在船上搞得一连串小动作。
“说来简单,这是个大工程。”巫师强调自己的艰辛,“树枝色泽的变化,会告诉你色欲的搜集进展,我辛苦五年才做到这程度。”
他向他展示那油光发亮的枝条。
“真怀念以前在陆地的时候,有的时候,我只需要扮个异域舞女在酒馆扭扭腰,岸上的活儿可比船上轻松不少,你知道我从哪能弄到最浓的色欲吗?不是妓院。”他有些得意的,“是教堂,相比起船上这些人,那些一本正经的神父可大方多了,只需三四个晚上,我的树枝就能从干枯到饱满……”
巫师滔滔不绝炫耀他的伟业。“跑题了,还没交代你做这一切、需要这个祝福的原因。”艾格想这样提醒他,但这也不是很重要,并非所有人摆弄巫术都得有个具体的理由。
甲板上传来不伦不类的歌声,还有水手们语气夸张地讲述着各种海上传说,酒一桶接着一桶的倾倒。一个面包下肚,艾格已觉四周酒气快要浸透肺腑,他闭了闭眼睛,凝神去听甲板上的胡言乱语,水手们在讲一个经典的海上传说。
半醉的水手讲到有个海怪面目可怖,身上的每个部位都能化成船上的一部分,并且各司其职。
“它的躯体化作黑色的大船,嘴巴变成船长,头发化作船医,鳞片则化成了满船的水手。”
“嘴巴船长控制不住自己贪婪的本性,今天吃一个水手,明天又吃一个水手。”
“‘够了,嘴巴船长’,头发医生有天早上劝船长:少吃两个水手吧,我们拉纤的人快不够用了。”
“那没办法了,头发医生,我还是很饿,今天就从你开动吧。”
轮船在海上迷路后食水不够,于是人吃人的故事偶有流传,这个寓言就来源于那些真实事件。讲故事的水手拖长了声调,故作神秘,但那并未给他无聊的故事增添什么趣味。
来点新的。艾格端着果汁心道,这种程度的他五岁时就听厌了。
巫师不知他的神游天外,还在绞尽脑汁地表达自己的“诚意”,推销的样子活像一个蹩脚医师。
“真的不来一个吗?消灾消难,让你远离疾病侵扰。”
“这可是一个神秘动物的祝福!就算你现在身体健康,难保以后不会流血受伤呢?如果我和那个商人做交易,你信不信我能把他指挥得团团转!”
艾格被他的话拉回思绪,走神间,他只听到了巫师长篇大论的最后一句。
脑子里过了遍他上船以来的所有行径,艾格不由目露微妙:“你——”顿了顿才问,“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想治好船长的病?”
雷格巴面色比他更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