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百米开外有一排汽车旅店,几个爆炸头青年蹲在门口抽烟,其中一个坐在越野车顶上,身旁放置一台音响,摇滚乐震耳欲聋。
想到今晚要留宿在外,付迦宜仰头看他,声音混在强节奏的旋律当中:“我们晚上住哪?”
这话刚落地,总觉得有些变了意味,下一秒改了口,“这附近还有别的酒店吗?”
听出她轻微的不自在,程知阙也不拆穿,全是纵容,“有家四星级的,中规中矩。还有家海景民宿,能看海上日出。”
星级酒店陈设大差不差,毫无新鲜感,付迦宜直接选了后者。
旧港这边旅游业发展正盛,但近期不是旺季,民宿房间有不少空余,三楼刚好多出两间套房。
和他上楼时,一股形容不出的怪异感油然而生,无端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既出格又合乎常理的事。
实木楼梯很陡,付迦宜走得小心,断断续续,时快时慢。程知阙始终在她身后,耐性十足地随她的步调走,偶尔出声提醒她注意脚下,音色低沉,在走廊中显得几分空旷,忽远忽近。
被他送到房间门口,付迦宜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房卡和身份证件,顺带将披在肩上的外套物归原主,“我们明天早上几点出发?”
程知阙说:“随你睡到自然醒。”
问问题的本意是不好意思叫他多等,这回答多少出乎她预料,后面要讲的话戛然而止,自然而然没了后续,变成一句柔和的“知道了”。
程知阙不动声色看她,忽问:“心情好点了吗?”
“……什么。”她没太反应过来。
程知阙不急言语,手臂从她身侧越过,替她打开房门。
一股清甜浆果香自室内飘出,混着被阳光晒过的洁净味道。
“教给你的第一课,可以试着学会坦然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程知阙嘴角凝了浅淡笑意,低声说,“早点睡,明天见。”
民宿是栋老楼,装修上了年代,地板缝隙透出木头的潮气,隔音一般,偶尔能听见楼下一男一女谈笑风生,气氛正好,很像在调情。
付迦宜洗过澡,涂完护肤品和身体乳,换了件厚实的长袖棉质睡袍,到露台俯瞰海景。
她双手搭在围栏边上,思绪飘忽不定,转念想到半小时前程知阙在门外说的话。
他精准看出她今天自以为掩饰很好的闷闷不乐,问她心情好点了没。
晚上那会还不懂,为什么程知阙要大费周章地绕一段路,来旧港这边留宿。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荒唐念头一闪而过——他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带她出来散心。
两间房的露台紧挨在一起,付迦宜忍不住往隔壁看。
纱帘悬在轨道两端,半遮不遮,大半扇落地窗景一览无余。程知阙恰巧从浴室出来,身上裹了条浴巾,肌肉线条紧实,短发凌乱,正滴着水。
他坐在沙发上,偏头点一支烟,与露台两点一线,随时有瞧过来的可能。
她呼吸短了半截,指尖发烫,脚步往回挪,条件反射似的转身就走,直到迈进暖光灯四散的安全区域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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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床的缘故,付迦宜熬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天蒙蒙亮,她仓促瞥几眼窗外的日出景象,下了楼。
以为自己已经够早,没想到程知阙比她还早。
程知阙候在楼梯口,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她,“昨晚睡得怎么样。”
付迦宜说:“还好。”
“瞧你脸色倒不怎么好。”
她垂了垂眼,目光所及刚好是他柔软的衣料纹路,“可能昨天赶一天路,有点累到了。”
程知阙扫一眼腕表,见时间还早,问她去不去附近的集市,正赶上周末,那人来人往,挺热闹。
付迦宜点点头,说想去瞧瞧。
他们赶到时,集市刚开始营业,整条街的铺子,一眼望到头不到百米,走走停停,货品琳琅满目,从头逛到尾却要花不少时间。
卖编织首饰和小摆件的摊主大多是衣着朴素的非洲人,为生计所迫,待客颇为热情。
付迦宜走到一处摊位前,跟老板娘交流几句,想把这些全部打包带走,要付款时,下意识去摸swift皮的挎包链条,结果摸了个空。
刚刚出来得急,那包还在车里放着,她忘了随身携带。
程知阙原本在对面打电话,绕到她身旁,替她解了围。
他将黑色钱包交到她手里,示意她随便买什么,转头又避开她,跟听筒那边的人讲话。
过了分钟,通话结束,程知阙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包装袋,面色和缓地说:“走吧。”
一趟逛下来,付迦宜硬着头皮,拿他的钱包陆陆续续买了不少东西。
虽说事出有因,但不好意思也的确是真的,“等回去我就把钱还给你。”
程知阙弯起唇角,“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花不了几个钱,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未来免不了要再给你添麻烦,欠账累到一起,会积少成多。”付迦宜微微一笑,平静地说,“如果现在不还,以后我想还可能也捋不清了。”
“无所谓积少成多。”程知阙似笑非笑,“比起还钱,我更侧重顺水推舟的人情交割。”
另一条街有个早市,专供食客吃早餐,马赛鱼汤和可丽饼最具特色,店前排一条长龙,环境嘈杂,烟火气正浓。
没来马赛前,付迦宜对这座城市本不抱任何期待,可奇怪的是,从昨晚到现在,程知阙带她到过的每个地方都能轻易挑起新鲜感和探索欲。
他似乎很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会让她真正感到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