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衣颔首将她扶上马车,“储妃哪里的话,娘娘本就常念叨您,也想早些接您回宫呢。”
她微微一笑,又将手里头的碧玺串子不动声色塞到了叔衣手中。这位颇有些资历的老媪低头接过,并未多言。
这一月待在申府,申容又岂能真的坐以待毙——任由所有准备前功尽弃?太子来往的那几日就顺道唤了人进宫给叔衣捎话,让其在皇后面前多提到她。每日夜里更是提前抄录好经书,第二日以申府的名义往兰房殿送去。郑皇后就一边听着叔衣的美言,一边读着申容亲手抄的书卷,心里难免不要增添挂念。
就算身边还有个田婉儿想借着时机拉拢亲近,也难在短短一两月就赶上申容的位置。
总不能刚好也撞见一回天子失手打了皇后的事吧。
那才叫最好时机呢。
太康五年新年的伊始,因得二皇子刘子昭的回朝,前朝局势悄然变化,就连后宫也受了几分影响。
刘子昭回来也是要来看望郑皇后的,不过他很是会挑时候,避开了太子清晨过来问安的时刻,只下午过来。而下午那会,申容又正好在含丙殿与刘郢读书。所以头一月她都没见过这着名的益北王一面。
倒是钟元君凑巧碰到过一回,后来与申容聊天时还特地提起了。
“生得与太子一般高大,不过更黑些,也更壮实。鼻子大,多像陛下。”
“就是不怎么笑,不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是在生气。”
申容捂嘴一笑,从前在宫宴上她也见过这刘子昭一两面,确如钟元君所言的粗犷。他本就大了太子八岁,自被接回宫起,没住多久又出去了。常年益北边塞风吹日晒,苦日子是过惯了的。又哪会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刘郢能比的?
“还是太子顺眼些。”钟元君自顾自地追了句,似是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申容的一双杏眸瞟了过去,水润的瞳仁轻轻流转,表现得很是安静自然。
可真是事事生了不同。这一世,连钟元君都会话不离刘郢了……
后来一两月间,刘郢又开始忙碌起来,所谓“带储妃读书”的事就又暂且搁置。连着清晨来兰房殿请安也不像从前那样可以久坐。郑皇后大约也清楚是为前朝的一些事,到后来干脆都免了他两月不用过来。
不过就算少了面见刘郢一事,申容也说不上来有多闲着。春日放了晴,时令花开,人的精气神也爽快许多。贵族女眷们又开始凑起了大大小小的宴席。
郑皇后就在一回宴上迷上了俳优戏,凑齐妇人们观看了几回,私底下兰房殿里的人也看过几回。其中一个名叫“赵金”的优人尤其得她喜爱,此人形容清瘦俊美,巧言善辩。惹得皇后娘娘就是单独也召见了好几次。
那几日就拉着申容一块,在寝殿内听他说笑话,听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也就该退下了。
不过那个退下的人是申容罢了。
这事起初令她还有些诧异,但仔细思量过以后,就更乐得帮郑皇后打掩护了。既能得个人情,还不经意间握住了把柄,何乐而不为?再有个几回后,婆媳二人间也就心照不宣了,后来申容甚至都不往内殿过去,借着一同听戏的名头,只在屏风后小坐一会,听着说话声止住,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第二春的魅力不容小觑,虽使得郑皇后的气色较之从前好上许多,人也真正开朗了,但也丢了清醒时的小心谨慎。偶尔闹得荒唐了,连欢愉的声儿也不知收着些。幸亏申容同叔衣在外头把守得好,提前屏退了往下一些年轻的宫奴们,这才完美地瞒下此事。不然但凡一点风声传出去,谁也别想活着出这兰房殿。
事办得漂亮,郑皇后对申容的信任就由此更上了一层楼。不觉中,连兰房殿里还住着个太子良娣的事,都给忘得个一干二净。
那日下午赶得巧,没召赵金过来表演。郑皇后刚小憩醒来,申容就跽坐旁室看书。听外头的人说二皇子刘子昭来问安。郑皇后应了声,却也没表现得多期待。
毕竟膝下这两个皇子都非她所生,刘郢好歹圆滑一些,还知道要亲近讨好,郑皇后也就有心情去回应。可刘子昭就不同了,当初接回宫的时候就已经十二岁,童年经历导致他性子孤僻,不怎么说话,也就是现在大了,经历了一些事,也知道过来问个安,开口客套几句。不然换做从前,人影都少见到。
申容也出来行了礼,身旁跟随的还有田婉儿。刘子昭也很是懂礼仪地躬身回了申容一个礼。郑皇后才不疾不徐地出来。
“子昭辛苦,手头上的事都处理妥当了?来孤这可会耽误?”
即便心里不亲,但场面话郑皇后还是使得出来的,也能像对待刘郢一样地问刘子昭几句。
刘子昭便回:“自当是来看望娘娘先。”
这话一出,申容往郑皇后那过去的步子微末一顿,迟了一瞬才接过宫奴手中的杯盏,与郑皇后倒上热水。心下不禁感慨:刘子昭最后争不过刘郢也是情有可原,刘郢尚且知道亲热地喊几声母后,刘子昭却直接叫娘娘……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邓氏生前受了那样的苦,叫他一个做儿子的怎么甘心转眼再叫别人做娘?也就是这一家子是皇室,权势滔天,不然心要是再狠些的,就是回来杀了天子那负心汉,也说得过去。
郑皇后好似早就习惯了一般,也没多计较这一声称谓,仍旧笑着说话。问回来吃住可还习惯?手底下奴隶用得好否?要是有不满意的,尽管往兰房殿来传话,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