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动因!我们家修史书,始于我父亲,但《汉书》大部分是由我大哥班固编修的,很明显,‘完成父亲遗愿’是促成我大哥修史的一个重要因素。”
小悠:“那您父亲为什么会开始修史呢?”
大姑:“因为《史记》!”
小悠:“跟《史记》有什么关系?”
大姑:“《史记》只写到汉武帝的太初年间,之前说到过,汉武帝是西汉到我们生活的年代之间,有一大段时间空白,当时有不少人想要填补上这段空白——为《史记》写续篇。
‘据《史通-正义》记载,写过《史记》续篇的人就有刘向、刘歆、冯商、扬雄等十多人,书名仍称《史记》。’我父亲对这些续篇感到很不满意,于是自己为《史记》‘作《后传》六十五篇’。”
小悠:“哦!我懂了!就是在你们东汉的人看来,《史记》属于‘作品未完结,但作者没了’,就跟《红楼梦》一样,也是没写完,后40回都是别人续写的。你父亲也是当时续写《史记》的人之一,但没写完,后来是你哥,你哥也没写完,最后传到您手里,才终于写完了。”
大姑:“其实到我手里,也没全部完成。”
小悠:“哦!这么说来,你们都不是‘奉旨修史’!”
大姑:“他们不是!但我应该是!”
小悠:“啊?”
大姑:“史载:‘永元四年(92年),班昭的哥哥班固去世。他着写《汉书》,然而八表和《天文志》未完成就去世了。’‘永元五年(93年),汉和帝下诏让班昭到东观藏书阁,续写《汉书》,因而成为了中国第一位修撰正史的女史家。’”
小悠:“从史料上看,你的确是‘奉旨修史’——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一点都不积极主动,你这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哇!话说回来,大姑,当时你接到通知的时候,应该很开心吧?”
大姑:“或许,并没有开心!”
小悠:“这么一项光荣、伟大、正确的工作落在你头上,你不开心?怎么可能?您就别装了!”
大姑:“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像父兄那样喜欢历史!”
小悠:“那你觉得自己喜欢什么?”
大姑:“天文、历法、算术!”
小悠:“大姑,这是女孩子家家应该喜欢的东西吗?文学、历史那才是女孩子应该喜欢的东西,天文、历法,尤其是算术这种东西,属于抽象思维,女性不占优势,让你修史,是让你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是为你好,你还不乐意了,你这种人,怎么说呢?就是不知好歹。”
大姑:“……”
小悠:“大姑,你怎么不说话了?是知道自己错了吧?在想着怎么改正吧?不用想了,你后来不是把史书修完了吗?说明你早就‘改邪归正’了!”
大姑:“改邪归正?或许于我而言,写史书不过是一项工作,不得不完成而已,毕竟我是‘奉旨修史’!”
小悠:“大姑,你这是在别扭什么呀?不管喜不喜欢,你都做了,再说了,这又不是件坏事,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为什么就不能顺势认了呢?你就说你是发自内心,为完成父兄的遗愿,而主动承担了这项工作——不用增加一丝成本,就能显出您的道德高尚呀!绝对能‘感动中国’,不对,应该说是‘感动东汉’!白捡一个‘高大上’的荣誉,多好!为什么要较真呢?”
大姑:“是啊!‘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小悠:“什么意思?”
大姑:“这句话的意思是‘谦虚忍让,待人恭敬。好事先人后己。做了善事不声张,做了错事不推脱。忍辱负重,常表现出畏惧。这就是所谓的谦卑对待他人。’”
小悠:“高哇!这句话说得多好哇!这正是一个道德君子应该做的!你看,这句话教育我们,有些事‘忍辱负重’都要做,让你写个书,总不至于要你‘忍辱负重’吧?你还总在这叽叽歪歪‘喜欢不喜欢’,一点都不谦卑,你不觉得羞愧吗?”
大姑:“咳!这句话出自‘卑弱第一’!”
小悠:“卑弱第一?听着有点耳熟!”
大姑:“《女诫》七章之首,即为‘卑弱第一’!”
小悠:“哪--个--《女诫》呀?”
大姑:“还能是哪个?就是你天天骂的那个《女诫》!”
小悠:“不可能!”
大姑:“这句还不太适合!还有更适合的!‘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意思是‘婆婆不说你的好,你最好听从;婆婆说你的不好,你更要顺着,千万不要争辩对错,争强好胜。’——把‘婆婆’一词换成‘别人’,刚好合适!对了,这句话出自《女诫》‘曲从第六’!”
小悠:“这是不对的!”
大姑:“哪句不对?是‘卑弱’这句不对?还是‘曲从’这句不对?”
小悠:“两句都不对!”
大姑:“是这两句话本身不对?还是因为它们出自《女诫》,才不对呢?”
小悠:“当然是本身不对!”
大姑:“小悠,话说得对不对,我们暂且不争论,我现在只想问你,你还坚持要我说‘喜欢修史’‘自愿修史’吗?”
小悠:“不了!你有权利不喜欢、不自愿!无需‘卑弱’,不必‘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