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为难地看了一眼苏怀月:“这……苏娘子,陛下他也是……也是……”
苏怀月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大。
难道萧听澜不待她醒来自行离开,不是为了所谓战事,而是……而是为了去处置元佑安么?
“彤儿,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彤儿道:“哎,就是……就是小太子今儿清晨来寻大夫的时候,遇着沈千意带队回来。沈千意他也是念旧,心又软,知悉了小太子的目的之后,便将人放回去了。但那小太子十分不凑巧,被我表哥的亲兵发现了行踪,所以给拦了下来……”
“反正我从那村子里过来的时候,沈千意正同我表哥争辩此事……我来找你,也是,也是想让你劝劝他们……”
沈千意的确同萧听澜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但他也曾在前朝为官,受过胤思宗的恩泽。
在他与他的老师苏忠文闹僵之前,他跟着苏忠文也曾是前朝太子一党,与这个小太子有不少接触。
印象中这小太子在那一众皇子里,是唯一一个文治武学都不偷半分懒的认真性子,受了训斥也并不会回嘴,仍旧默默竭尽所能做好每一件事。
这也是他的老师之所以死心塌地跟着这小太子的原因。
改朝换代到如今,成王败寇,他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可那夜在靺鞨的大本营目睹这小太子当众脱裤,将自己的耻辱展现在所有人眼前,只为杜绝靺鞨人借他之名南下侵略的心思。他心中不免也对这个性格怯弱、命运多舛的前朝太子生出了理所当然之外的怜悯。
私仇盖不过大义,倘若不是生在皇家,这小太子也能长成一个于民有利,于国有益的大好青年罢。
反正都已经是个天下皆知的阉人了,留他一命又何妨呢?沈千意不免这样想。
只是在皇帝眼中,恐怕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罢。
苏怀月听罢张彤儿的话,立即起身往外而去,高福急道:“苏娘子,这件事陛下不与你说,便是不欲让你再插手此事……苏娘子你忘记了么,这小太子当时是托了谁帮忙才逃到这幽州来的!请苏娘子体会陛下的苦心罢!”
苏怀月一顿,想起来那时萧听澜勃然大怒的模样。
萧听澜后来虽从不再提那件事,可她知道元佑安此事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已是化不去的隔阂……
也许她的确不该再插手此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在这山谷欢欢喜喜地等萧听澜再回来接她……
但难道她当真能做到如此心安理得么?真能在往后的日子将今日所听之事忘得干净,而与萧听澜和和美美地相处么?
当萧听澜牵住她的手,抚摸她的面庞,她难道又当真能忽视其上曾沾满过元佑安与阿荇的鲜血么?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纵使今日避开直面此事,来日她难道能心安理得地忘记此事,将玉玺交到萧听澜手中么?
苏怀月没有再多说,跟在张彤儿后头骑上马匹,便此往村子里飞奔而去。
远远便能见到那边陲小村已然是重兵围绕。
村子里静悄悄的,村民们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此地见到皇帝的天颜。跪在地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先前他们落脚歇息过的那个行脚大夫更是吓得身体抖如筛糠,浑没想到时时来他家问病买药的青年竟然是前朝太子,那他岂不是得落一个窝藏前朝旧贼的大罪,被推出去砍头吶!
“禀……禀陛下……草民,草民……”
他吓得话也说不清楚,磕巴了半天,萧听澜才听懂了那元佑安是要找他去给媳妇看病。
萧听澜觉得可笑。
一个前朝的太子,还痴心妄想要在这凡世做一对寻常夫妻么?
不过他已然没有耐心同这小太子纠缠,此间之事,最好速战速决,不要被“旁人”知晓……
想到此处,萧听澜起身往门口行去,一面挥了挥手,便示意亲兵将元佑安押下去。
见皇帝心意已决,沈千意也只好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正要跨出门槛,从那小太子身边经过的时候,那小太子忽而伸出手抓住了他。
旁边的亲兵如临大敌似的一个肘击打在元佑安的背上,元佑安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但纵使如此,元佑安也没有松开手,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萧听澜。那目光很难说有强烈的恨意,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哀求。
这小太子就是这样让他心中十分不爽。
当年在那山谷里抓住他时,这小太子的目光便也是这般。并非像是看向那种恨不得啖其血肉的仇人,更是一种向内挣扎的痛苦。
与处置尉迟荣山的情况不同,处置这小太子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自己在倚强凌弱的不适感。他倒宁愿这小太子爆发起来同他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但这小太子显然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在又被肘击了三两次后,这小太子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抓住他袖子的手。
而后,这小太子缓缓朝他跪了下去。
“求求你,让我回家一趟……我往后再也不会逃的,一定乖乖任你处置……只求你,求你,让我今日回家一趟……”
萧听澜蹙着眉,面色十分不耐,抬腿便往外去。
元佑安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靴子,已是涕泪满面:“我求你了,陛下!求求你了!就算你今天就要杀了我也行,只求你现在让我回家一趟!”
更多的击打落在元佑安的身上,将这个本就瘦弱的青年打得扑到在地,不住嘴角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