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房倒也宽敞,布置与先前?在苏樾殿中所见无异,两张床榻皆设于较高的地台之上,一朝南,一向北,其余物件用具也都齐备,就连壶中也备好?了热水。江灵殊将手中行囊放于架上,便与晨星一同坐在窗边休息。
“师父,凌霄派中的风光,着实?与咱们凤祈宫相去甚远呢。”这一路所见对江灵殊来说都是新?鲜事?物,急需找个?人交谈讨论,可灵衍此时?又不在身边,只?得向晨星去说。
晨星倒了杯茶,举杯至唇边,又停下笑问道:“反正离傍晚还早,你可要再?出去逛逛?”
“不不不。”江灵殊忙不迭地摇头推拒,她爬了大?半日的山,期间绕开这个?迷阵那个?幻境。好?容易抵达凌霄派,又走了许久才?至客房,早已疲惫不堪,便是有?十二分的好?奇,也不想再?活动了。
她不再?说话,只?趴在窗前?望着外头,也不知望了多久,只?见耀目的阳光一点点变得柔和,门前?的树影逐渐拉长,归返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在她身后,晨星已卧于榻上合衣休憩。
江灵殊同样困倦,却不想睡,亦睡不着。
她与灵衍现在说起来虽算是一江之隔,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揪心挂念,难受得紧。
且她走得匆忙,连封信也不曾为她写下。
待衍儿醒来,定会埋怨我吧,怨我就这样丢下她,怨我一句话都不留……江灵殊咬着唇心想,双手渐渐握成?了拳,指甲深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楚,却不终不及心上的疼。
有?着这重心事?在,她也不想再?去瞧这瞧那,只?盼着明日早些将此事?了结,好?赶紧回到凤祈宫守在灵衍身边。
“无论如何,你都千万不要有?事?……”江灵殊低声轻语,满心希望自己的祈盼能传到对方那里?,哪怕能入了她的梦也好?。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忧思愁绪戛然而止,江灵殊起身开了门,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儿提起手中的食盒对她羞怯一笑道:“这,这是今日的晚膳,还请慢用。”说完将食盒向她手里?一塞,便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江灵殊连谢谢都还没说出口,愣愣地瞧着对方快速远去的身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太阳竟已落了山,可见她在窗前?痴望了多久。
屋中昏暗,江灵殊点上灯烛,才?将晨星唤醒,摆好?碗筷菜碟。二人坐至桌前?,预备用饭。
——除却主食碧粳米外,还有?一碗蒸鱼、两盘清炒绿蔬、一碟酱腌咸菜、两盅热汤。清淡素净,分量尚足。
江灵殊午时?还在山路上走着,只?吃了些面饼馒头,饮了山泉水,自然饥饿。此时?闻到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更是难忍,却也没敢忘了规矩礼仪,待晨星先动了筷子之后,才?举著品尝。
“呃……”她迫不及待地搛了一筷子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却在味觉生效的一瞬皱起了眉头。
晨星一眼便看出不对劲来,了然笑道:“可是吃不惯?”
江灵殊难为情地点了点头,饮了口茶,心中着实?疑惑又失望。
凤祈宫的饮食已算得上清淡,谁知凌霄派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菜看上去卖相倒还不错,可尝起来却俨然只?是白水蒸煮熟后撒了几粒盐的味道,实?在寡淡至极,只?有?酱菜还算好?些。
“这里?的饮食就是如此,这下可知道凤祈宫的好?了吧。”晨星有?几分孩子气地扬了扬眉,“不过虽然淡了些,倒也并非难以下咽。你走了一日,身子疲乏,还是得好?好?吃下去才?是。”
“是,徒儿知道,不敢挑剔。”江灵殊细声应道,老老实?实?如常吃着,又尝了一口汤,似是以笋片冬菇熬成?,虽有?几分鲜味,却也是一样的少盐。
吃完这餐饭,江灵殊想早些回去的心又多了几分,并决定回去后将此事?添油加醋地与灵衍大?说一通,好?叫对方不要太遗憾自己此次未能同行。
饭毕,晨星在灯下翻了翻屋中书?卷,终觉无味,打了个?哈欠对江灵殊道:“为师这便睡了,你若愿意,出去逛逛也可,只?别走得太远迷了路,早些休息。”说着解了纱幔,仍旧向先前?休憩时?朝南的内室里?走去。
“是。”江灵殊轻声应着,因还不想睡下,怕自己在屋子里?反打搅了晨星,于是走出门外,慢悠悠踱步向前?。
现在仍是昼短夜长的时?节,方才?还是日暮,用完饭后便已是初月东升,月光盈盈如水,洒落于地,树影摇摇,婆娑漫舞。四下里?已看不见什么?往来弟子,唯有?映照出灯火的窗子还昭示着人的所在。周围一片静谧,偶闻风声。
这样的月夜,腹有?诗书?的文人墨客和心思细密的少女总有?所感,江灵殊亦不例外。她望着月亮,心已乘着月牙儿遥遥飞去了天际。
回想上元节那夜,她们一同瞧着月亮,思绪万千。只?可惜,今夜的月亮却并不如那夜的圆满。
少了一个?人,自然圆满不得。
世人皆望着同一轮明月,彼此间却相隔山海,纵有?千般情思,也只?能心中遥寄,望月悲叹。然明月望着世人,却能尽收眼底,若我能如望舒般御月而行,衍儿是不是就能瞧见我了?
江灵殊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自己亦知绝无可能,不过聊以慰藉而已。最后也只?能自嘲一笑,缓缓蹲下身去,抱膝埋头。
直至双腿酸软,她才?踉跄起身,甩了甩胳膊,无意间抬头一望,便再?也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