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衍阖上门放下刀,解了外头的白羽小袄丢在衣架上,又抱了个手炉坐在床边望着她道:“衍儿心里惦记着师姐的身子,所以想早些回来探视。”
江灵殊闻言微微蹙眉道:“真是胡闹,我已好了大半,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丢了习武的时间。”
灵衍冲她一笑:“旁人不值得,师姐值得。”又吐了吐舌头道:“反正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也无人管我的。再者,明日就是比武大会了,若不早些回来休息,没精神看比武可怎么办。”
“你这张嘴,总有许多说辞。”江灵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觉得对方似乎开怀了许多,许是不再多想什么,便放心许多。
灵衍却有自己的心思,略想了想便笑道:“方才习武时见到奉雪台下几个婢女领着一群女孩子经过,想必师姐与我的师妹们就要从她们当中择选出了。”
“哦?”江灵殊眸中一亮,阖上剑谱好奇问道,“你瞧着怎么样?”
灵衍见她这般在意,心内便有些不满,撇了撇嘴闷声闷气地敷衍道:“个个姿容绝美,聪慧可人,师姐兴许明日便能见着了,到时自己细看便是。”
江灵殊点点头,浑然不觉对方心绪有异,更以为她与自己一样对宫中入了新人而感到欢喜,见她忽然一个劲地将碟中用来去苦药味的杏干拈入口中狠狠嚼着,又奇怪又好笑:“你也会喜欢这个么?”
灵衍回过神来,方觉口中已然溢满了酸味,这杏子干竟似是一颗糖都不曾撒过,倒是合对方的口味,心内暗想:这么酸,怎么吃得下去。脸上却艰难挤了笑回道:“这杏干虽然酸,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对方仍旧什么都未察觉,她一半庆幸一半无奈,张了张口,终于下定决心道:“师姐,衍儿有个问题,不愿积在心内,还望师姐明言相告。”
江灵殊看她如此郑重,也隐约猜到了她要问些什么,叹了口气道:“你问便是。”
“师姐近几日一直似有郁色,若在往常,不必我问定已道出。可这一次,我要是不问,想必师姐是不会主动说了。”灵衍说完,又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双目相视无比恳切地说道:“师姐曾经对我说,若果真难过时,一定要告诉你。衍儿心中感念这份情意,只恨无以回报,但愿时时刻刻为师姐分忧、相互扶持。”
江灵殊伸手抚上灵衍右颊上那条已结痂的细痕,那夜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在她心里,她已将对方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但也正因如此,有些事才不想说出口,怕对方与自己一同烦扰。
她怜惜地瞧着那道伤口,许久才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不过是担心自己的身子明日比武大会上无法发挥全力,倘或不慎失手,给凤祈宫丢了脸,那怕是再难心安了。”
灵衍睁大了眼睛道:“只是因为这个?”又低头不解,“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本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心觉就算输了,只要人无大碍便是好的,却不知江灵殊一直将师门荣辱看得比自身重要许多。
既然对方如此重视,她便也有心为她解忧,想了一想脱口而出道:“若是衍儿能替师姐你去比试就好了。”
江灵殊大惊,忙劝阻道:“万万不可,师父座下弟子现只你我二人,你又才来数月,若我身为首徒不主动站出,难免叫人议论揣测。”
“这倒也是,”灵衍噘着小嘴点了点头,“何况我又没有师姐厉害,上去反惹笑话。”她眼睛一转,轻笑一声,挽住江灵殊的手臂倚靠在她身上道:“师姐也不必太过忧心,反正你的功夫我是见识多了的,就算不出全力,别门他派的同辈弟子想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江灵殊掩嘴笑了,又点点她的眉心:“若是不比武,只比说话就好了,你这张嘴,想来无人能赢的。”
恰巧这时阿夏回来,手中还提了饭盒,见灵衍也在,笑着招呼道:“方才经过奉雪台,见那里已有许多人在忙着布置,就知道衍小姐定然回来了。这不,我刚从厨房取了红枣姜汤来,暖身补气,都喝一碗吧。”
二人点点头,江灵殊一边瞧着她手上动作,一边好奇问道:“你说奉雪台那里已有许多人在布置?”
“嗯,是啊,”阿夏小心翼翼捧了汤碗递给二人,自己也盛了一碗抿了一口道,“明日比武大会的场地想来就是那里了。我见好多人搬了桌子椅子上去,还有好些锦缎、彩绳、毯子等物,真不知道装扮好了该是何等好看呢。”
“那里地方大,用作比武之处倒也再合适不过。”灵衍饮下一口汤,不由咂了咂嘴,“这姜味儿好生辛辣!”
江灵殊向阿夏扬了扬眉,阿夏会意,自床边的小柜抽屉中取出一个点心匣子打开递与灵衍,灵衍低头一瞧,里头竟分了六个小格,分放了几种不同的蜜饯干果,散发出丝丝香甜气息。她伸手拈了一颗海棠放入口中,果然绵甜滑润,瞬时便解了姜的辣味,不由欢喜道:“师姐这里竟也备了这样的甜食,倒是罕见得很。”
阿夏抿嘴笑道:“可不是嘛,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师妹……”
“阿夏!”江灵殊喝道,面上讪讪:“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一说。”
灵衍却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心中喜悦满溢眉梢:“原来……衍儿多谢师姐。”
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不知多少回,灵衍又一次这样想道。
分明只要两人相伴,就会一直快快乐乐的下去,偏偏总还有其他人或事夹在其中。就连她自己,不也还有诸多不可言说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