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他像是被只桎梏住了咽喉,整个人由内而外滋生着寒气,比大冬天穿着单薄衣服站在冰天雪地里都冷。
夏目接触过很多个体,人也好、妖也好,他们眼中的情绪大多是可以被感知到一两点的。
——为夺取友人帐而目露贪念的妖怪;一心只为取回名字而对他有所求的妖怪;由单纯出于寂寞想找特级说说话的妖怪;以及他身边真心关怀担心着他的亲友。
可是他看不到前面这个笑嘻嘻地说着自己叫三七的女孩子的具体想要什么。
那眼中的情绪,不能说空洞,恰恰相反,近距离细看时,能发现那双眼中圈环着细密乱做一团的黢黑线条。
按理说,这种状态下的人,精神状态总是混乱不清的。
这本来应该符合三七自述的记忆全无的说法,但换句话说,记忆全无意味着本人像张纸一样空白才对。
现在清楚明白地站在他面前的三七又不完全符合上面的两种说法。
此刻静静地望着他,眼中沉淀着浓郁的黑色,仿佛能将人拽进一片泥泞的沼泽地。和她眼底的暗色相对的,是她周身的气息不再具备威胁性,夏目甚至还能注意到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十足矛盾的组合。
……就好像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集中体现在她一人身上,彼此互相排斥又诡异默契地融合在一起。
“夏目!”
就在两人维持着间隔一小段距离,谁也没有多一步的动作的时候,一团黑影从远处奔来。
黑影速度极快地在就近点一个借力跃起,空中转体两周半,炮弹似的撞向了在他看来非常不怀好意的小孩子。
巨猛的冲击力把三七整个掀翻了开去,在足够远的地方,保持着脸摩擦地面的姿势剎住了车。
隔了好半天,在猫咪老师耀武扬威般求表扬的嚷嚷声中,三七就着比被少年重击鼻子更狼狈的状态,闷声痛呼。
“猫咪老师!”
惊觉事态不对,夏目跑来查看依旧倒地中的三七状况,接收到对方闷闷的一句:
“你们打人竟然光打脸,也太社会了吧!又不是纲……唔。”
三七下意识地要将某个名字脱口而出,然而脑中尖锐的鸣音伴着针刺般的痛感,双重冲击着她的思绪,一时间所有未完的话都吞没在了那点痛苦的尾音中。
这一下是真的痛,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
三七捂着耳朵,却隔绝不了像是直接回旋在脑海中的尖锐啸音。
猫咪老师丝毫不受影响地在一边舔爪子,“那是因为你想对夏目动手,我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只是做个警告而已嘛。”
然而他的说法完美地被边上的两个人无视了。
夏目担忧地看着明显情况恶化的三七,仔细回忆着她刚才的话,前半句是控诉他们没错,后面像是因为这点微妙熟悉回想起了别的事,那露了半个音节的可能是她以前认识的人?
但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单单只是谈及名字就痛苦成这样。
和单纯作用在身上的痛苦不同,三七此刻正在遭受的,明显是精神层面的侵害,要是放任不管,她说不定能把自己逼疯掉。
“三七?喂,你可以听见我说话吗,三七?”
夏目犹豫着触碰到三七的手臂,被掌心传来的寒意冻了下,但少年的目光因此变得坚定,似乎想要竭尽所能地帮助对方。
“真是的,你不要对谁都无差别关怀啊夏目,”猫咪老师坐直了身体,不高兴地交叉两只前爪,气鼓鼓地说道,“她刚刚那架势明显是冲着友人帐来的吧,说着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可能又是以前和玲子打赌输了,被她拿走了名字的妖怪。”
猫咪老师的好言相劝持续被无视中。
“别忘了我们最开始见到这小孩的时候,她是被封在结界里的,这点完全可以排除她是人类小孩了。她不是妖怪是什么!你这爱多管闲事的毛病能不能和随意泛滥的同情心一起收一收!不然以后等我拿到友人帐,肯定都薄的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猫咪老师!”
夏目厉声喊着对方,这是有点生气了的意思。
被喝的猫咪老师顿时气结。
“你管别人之前,先管管自己的臭脾气吧,真是气死我了。”
猫咪老师哼出一口气,又看不下去夏目完全不会照顾人,只能干着急的模样,最终忍不住出手,“她这种状态,你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她听见的,赶紧一拳砸晕了!”
说着不等夏目同意,招财猫的身形再度灵活地腾空而起。
阴影落下,嗙的一声巨响,世界重归于寂静。
夏目惊恐颜艺脸地接住了被砸晕过去的三七,像是搬着一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丢也不是。
“三三!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啊,总不能把人丢一边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当然是把她随便丢着了,你难道还想把她带回去照顾吗,……你难道真想把她带回去,你打算怎么跟塔子解释这个小鬼?”
夏目明显又被问住了,他怎么说也只能算是寄人篱下,滋叔跟塔子阿姨对他很好,因此更不能让他们担心,可是以三七目前的情况,还是不可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丢一边不管吧。
“真是败给你了。”
猫咪老师叹气,“走吧,把她带去八原妖怪那里。”
夏目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没拒绝这个提议。
一人一猫加一个昏迷的三七,走上了去往八原林子的路。
夏目背着三七,听猫咪老师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念他。